唐诗艺术技巧·相反相成《正反相形》原文|注释|赏析

相反相成《正反相形》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市有薪而舍无烟，井有泉而釜无粟，又遇雪不能出，此皆写朝饥之况，而行文处一反一正，最可爱。“坐闻”二句，得贫居无聊之神，且暗伏一寒字，补题不足，后以安贫作结，便有身份。(岳端《寒瘦集》)

【诗例】

朝饥

贾岛

市中有樵山，此舍朝无烟。

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

我要见白日，雪来塞青天。

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

饥莫诣他门，古人有拙言。

【解析】

诉叹个人哀苦，是贾岛诗集中一项比较突出的内容，这是形成他的诗歌苦吟风格的一个重要因素。同为嗟寒叹贫，具体的写作手法却各有区别。“近日营家计，绳悬一小瓢。”(《寄乔侍郎》)借助细节具象;“常恐滴泪多，自损两目辉。”(《客喜》)借助自我画像并结合内心忖念。这首《朝饥》，则主要通过一反一正，正反相形的方法，来摹写穷愁潦倒、饥寒交迫的困苦情状。首联说市肆上出售的柴草堆积如山，自己家中却无柴烧火，炊烟不起。二联说井水甘美，取之不尽，可是家里的炊器空无粒米，何以煮饭。三联说希望太阳出来，暖暖身子，却只见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诗人是否真的贫穷到如此地步，大可存疑，然而我们对此不必追究;我们必须承认的一个事实是，诗人通过他高超的语言艺术，已经将其讲述的寒苦之况深深地印入读者脑里，难以忘怀。究其原因，这种深刻难忘的印象得之于一正一反、正反相形的诗句交叉的强烈的刺激。如果在上述诗行中，只有正写，不从反面宕开一笔，“此舍朝无烟”、“釜中乃空然”，只会给人留下一般印象，而“雪来塞青天”也只是一句客观的景色描写。由于家无炊烟得到市有樵山，釜空无物得到井有甘泉的反面衬托，家中寒贫之况就骤然变得十分醒目;同样道理，漫天大雪从“要见白日”的人眼中出现，就不仅仅是客观的景色，而是包含着事与愿违，极度失望的心理痛苦。绘画上色，红绿相间，黑白相映，其色彩均比单色突出、强烈。音律方面，“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白居易《琵琶行》)“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韩愈《听颖师弹琴》)都是借助音响低昂粗细，旋律快慢舒疾的交叉错杂，来取得强烈的感人效果。这些与《朝饥》诗以一正一反、正反相形的手法写饥寒，道理是相通的。

“正反相形”，是一种对照艺术，借二者之间造成的强烈反差，显明地反映出事物的特征，揭示事物的本质。这种手法在暴露型诗歌里尤被经常运用。高适《燕歌行》：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张籍《野老歌》：“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曹邺《官仓鼠》：“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在唐人反映宫女生活和心理的诗歌中，也常用正反相形手法描写宫女的哀和乐，欢和愁，借某些宫女的得意，写另一些宫女的失宠。著名的有王昌龄《春宫曲》：“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前二句写失宠者的孤凄，后二句写承宠者的荣贵。李益《宫怨》：“露湿晴花春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阳。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前欢悦后忧怨，与《春宫曲》相反。二诗通过喜悲冷热的强烈反衬，含蓄而又深刻地道出了宫女的不幸和悲怨。正反相形的手法在诗歌创作中的应用还很广，其效果同样是明显的，这里不再一一例举。

相反相成，相克相生，既是一种普遍的事理，也是一条被反复证明了的有益的艺术法则。《易·系传》：“物相杂故曰文。”《国语》：“物一无文。”《朱子语录》：“两物相对待故有文，若相离去便不成文矣。”这些都固然在于说明文章、文学作品要讲究辞采修饰，同时也说明，比照，正反相形，在文学创作中有重要意义。《朝饥》等诗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了具体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