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写景《情景莫分》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老杜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情景相触而莫分也。(范晞文《对床夜语》卷二)
【诗例】
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解析】
“情景莫分”与“情景交融”是两句意同而语异的诗论术语。在中国古代的诗学中,情景关系早已引起文学批评家的注意,并从不同角度加以阐发。刘勰曾说:“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文心雕龙·物色》)这段话揭示了创作过程,也谈及情景之间的关系。诗人“应物斯感”,吟咏成章,在绘景状物之际,始终伴随着内在的感情活动。可见,“情以物兴”,“物以情观”,感情和景物成为一对诗学范畴的观点,在刘勰的文论里已有所涉及。但从审美认识上概括这对范畴的特征,还是应归功于南宋的范晞文。他的《对床夜语》结合杜甫诗歌分析了情景关系的不同表现形式,指出了 《春望》诗的颔联: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是“情景相触而莫分也。”那么,情景莫分即情景交融这一带有鲜明民族传统的诗学问题,它的含意究竟是什么,有何理论意义?这是很值得探讨的。情与景是诗歌的两大要素,诗人创作如何驱遣它们,直接关涉作品的艺术生命,杜甫的《春望》就是一个颇有代表性的例证。肃宗至德二年(757年),诗人身困长安,陷于安禄山军中,春深三月,目睹劫后京都的衰残凄凉的景象,抚时伤乱,悲痛万分。诗人将这种感情宣泄在作品里,不是直白地呈露,而是附丽于景物之中,表现为诗的感情。诗篇首联“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看似侧重写景,但景物之中蕴涵着诗人爱国的挚情,那萧索的春貌,透出了诗人内怀“黍离”之悲的心境。国家罹难,生灵涂炭,作为时代喉舌的诗人杜甫,他比别人要感受到更多的痛苦。因之,他的表情方式也富有独特性。依常理,自然界的花鸟本是怡情悦目之物,诗人偏偏看花堕泪,闻鸟鸣啼而惊心。《春望》颔联艺术技法的精到处,就是把外物与内情交织为一体,景因情设,情移景中,两者融合,相得益彰。一旦强为离析,便面目皆非,而不成其诗了。杜甫这联诗所以千古称誉,正与情景莫分的妙用有关。可见,情景莫分不仅是诗歌创作的重要手法,也反映出诗歌的某些本质。
清人冯金伯说过:“前人有言铅汞交炼而丹成,情景交炼而词成。苟情景融洽,则披文得貌,可探其蕴。”(《词苑萃编》)这里所说的“情景交炼”,即是创作当中以景定情,用情化景,把自然的情景熔铸为作品之情景的诗化过程。因为摄入诗作的景物,不可等同于自然界的春风秋月、暑云夏雨和社会生活的悲欢离合、兴衰际遇,而是经过“人心营构之象”。“心之营构则情之变易为之也”(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下》),所谓“人心营构”就是实现诗歌情景交融,将诗人感情对象化的必由之途。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夫之有过比较深刻的论述:“兴在有意无意之间,此亦不容雕刻。关情者景,自与情相为珀芥也。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姜斋诗话》)显而易见,景物离开了对象化的情,那就成了毫无韵味的非诗之景,而感情不藉“人心营构之象”来表现,那便是了无蕴藉的非诗之情。情景莫分则诗存,情景游离而诗亡。诗歌的审美价值和情景交融息息相通,丧失审美意义的诗歌也就不再属于文学作品了。王国维说:“文学中有二原质焉: 曰景、曰情。前者以描写自然及人生之事实为主,后者则吾人对此种事实之精神的态度也。故前者客观的,后者主观的也; 前者知识的,后者情感的也。”“文学者,不外知识与感情交代之结果而已。”(《文学小言》)这种对文学性质的诠释,当然也包括了诗歌。情景交融完全可理解为文学“二原质”的相互“交代”,诗歌的美正蕴蓄在客观之物和主观之情经诗化而交汇结合的艺术形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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