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艺术技巧·立意切题《神龙掉尾》原文|注释|赏析

立意切题《神龙掉尾》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诗篇结局为难，七言古尤难。前路层波叠浪而来，略无收应，成何章法?支离其辞，亦嫌烦碎。作手于两言或四言中，层层照管，而又能作神龙掉尾之势，神乎技矣。(沈德潜《说诗晬语》)

【诗例】

洗兵马

杜甫

中兴诸将收山东，捷书夜报清昼同。

河广传闻一苇过，胡危命在破竹中。

只残邺城不日得，独任朔方无限功。

京师皆骑汗血马，回纥喂肉葡萄宫。

已喜皇威清海岱，常思仙仗过崆峒。

三年笛里关山月，万国兵前草木风。

成王功大心转小，郭相谋深古来少。

司徒清鉴悬明镜，尚书气与秋天杳。

二三豪俊为时出，整顿乾坤济时了。

东走无复忆鲈鱼，南飞觉有安巢鸟。

青春复随冠冕入，紫禁正耐烟花绕。

鹤驾通宵凤辇备，鸡鸣问寝龙楼晓。

攀龙附凤势莫当，天下尽化为侯王。

汝等岂知蒙帝力，时来不得夸身强！

关中既留萧丞相，幕下复用张子房。

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

征起适遇风云会，扶颠始知筹策良。

青袍白马更何有？后汉今周喜再昌。

寸地尺天皆入贡，奇祥异瑞争来送。

不知何国致白环，复道诸山得银瓮。

隐士休歌紫芝曲，词人解撰河清颂。

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处处催春种。

淇上健儿归莫懒，城南思妇愁多梦。

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

【解析】

杜甫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在洛阳写成此诗。当时，平定安史之乱的斗争已取得一定胜利。但杜甫认为，要想取得最后胜利，就必须改除弊政。因此，他的诗在抒发喜悦心情的同时，还强烈地表达了登用贤良的愿望。

在“层波叠浪而来”，错杂纷纭的叙事中，希望朝廷登用贤良这条意脉，正如一条神龙贯穿闪耀在全篇。首12句，抒写对于成王、郭子仪收复河北，捷报频传，势如破竹，安庆绪、史思明必然灭亡，邺城指日可下这一大好形势的喜悦。但取得胜利的根源在于能专任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此时开始显现必须登用贤良这一意脉，如神龙之露头角。

次12句，写成王李俶功高心细，中书令郭子仪老谋深算，司徒李光弼治军料事清明如镜，尚书王思礼风格高远;指出朝廷由于任贤使能，豪杰辈出，才得以重整乾坤，使为官者可以安位，为民者可以安居。以事实抒写只有登用贤良才能安定国家。再次12句，批评朝廷官爵过滥，攀龙附凤的小人得势，侯王满天下的弊政;指出惟有起用运筹帷幄似萧何的房琯、似张良的张镐，才能扶颠救危，辅佐肃宗成为中兴之主。以上从国家大局写出朝廷登用贤良所取得的丰功伟绩，根据当前形势提出对朝廷登用贤良的具体要求和愿望，使登用贤良这条意脉，如神龙之鳞甲闪烁，躯体毕现。

最后12句，先写天下归心，寸地尺天皆来朝拜，白环银瓮祥瑞纷献，殷切希望能致天下太平，使隐士不再避乱，词人得颂河清。又笔锋陡转，写出山河的破碎：烽火连年，农家十室九空，布谷鸟虽在催唤，却不能及时耕种，有“田家望望惜雨干”的苦状。思妇愁而多梦，但望战乱早日结束，围攻邺城的健儿得以归来。因此更急需登用贤良了。

诗的结尾“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强烈地表达了诗人殷切希望肃宗能起用已罢免的贤臣房琯、张镐等老谋深算慷慨壮烈之士，以力挽天河，净洗天下甲兵，使国家长治久安的心愿。因此，结尾两句，从诗的意脉说，是龙尾。奋千钧之力以掉尾，与前文相照应圆合。这种结尾方法，即 “神龙掉尾”法。

这里值得提出的是杜甫《北征》诗。虽然《北征》也用此法结尾，但不同的是诗中有两条意脉。一条意脉如题旨，是写问家，在全篇中始显而终隐，另一条意脉则是忠君忧国之思，在全篇中时隐时现而终显。故苏东坡指出： “《北征》诗识君臣之大体，忠义之气，与秋色争高，可贵也。”此诗开端写诗人回家的时间心境。离别行在，看到山河满目疮痍，痛切于心，忠君忧国之思，如神龙之崭露头角。途中所见，田野到处凄凉萧瑟，行人都在呻吟流血。回顾行在，忠君忧国之思又显露出片鳞只爪。再转写古战场的凄惨，山野风光清新可喜，野果色彩斑斓，极尽情致。于是缅怀桃园，叹身世之拙。将抵家前，景物丕变，野鼠拱穴，寒月照骨。睹此情景，心忧君国，又如神龙鳞爪隐约可见。抵家后，写生还骤见，家人之恸和生活之苦。骄儿垢腻不袜，小女补绽过膝。欲济囊空，于是心事烦乱，呕泄兼作。又转写粉黛解包，衾裯罗列。瘦妻痴女，施朱涂铅，得到家庭温馨，情趣盎然。再转写担忧朝廷借兵回纥，惟恐拒虎进狼，又望朝廷勇决，以免夺其朝气，因之亦喜亦忧。忠君忧国之思如神龙之鳞光耀射，形体毕现。诗的结尾仍完全抛开回家，惟写期待朝廷勇决，冀收廓清河洛，光复西京之效;并指出应以夏殷之诛褒妲，陈玄礼之诛杨国忠为鉴，要效法周宣王、汉光武完成中兴伟业。结尾所写出的忠君忧国之思，光焰万丈，上升为主脉，同样以神龙掉尾之势与前文次第相应合。

古人论诗重视结尾。沈德潜指出诗的结尾法，应该“收束或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本位收住。张燕公： ‘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就夜饮收住也。王右丞：‘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从解带弹琴宕出远神也。杜工部：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就画鹰说到真鹰，放开一步也。就上文体势行之。” (《说诗晬语》) 神龙掉尾法当然也是“就上文体势行之”的写法，常振奋笔势，出以转折，使人于惊奇之后，颇感余味不尽，其主要特征在于圆合。刘勰指出：“凡思绪初发，辞采苦杂，心非权衡，势必轻重。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余于终，则撮辞以举要。然后舒华布实，献替节文;绳墨以外，美材即斫，故能首尾圆合，条贯统序。若术不素定，而委心逐辞，异端丛至，骈赘必多。” ( 《文心雕龙·熔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