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出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作词之法,首贵沉郁,沉则不浮,郁则不薄。”认为“沉郁之外,更无以为词”。“所谓沉郁者,意在笔先,神馀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怀,寓孽子孤臣之感。凡交情之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于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见,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卷一)从言与意、情与物、隐与露、情性与体格关系阐述沉郁的内涵。
陈廷焯继承并发扬了常州词派将词溯源风骚,推尊词体的一贯做法,故他的“沉郁”说亦以风骚为源:“顾沉郁未易强求,不根柢于《风》《骚》,乌能沉郁? 十三国变风,二十五篇《楚辞》,忠厚之至,亦沉郁之至,词之源也。不究心于此,率尔操觚,乌有是处?”故陈廷焯明确指出,他的“沉郁”说,乃“温厚以为体,沉郁以为用”。“温厚”即传统诗教之“温柔敦厚”:“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情性和柔。《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唐孔颖达《经解篇》)陈氏的“温厚以为体”,一指词人所表达的道德情性的平和忠厚,“发乎情止乎礼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合度中节,浑厚和雅,不叫嚣不发露不激烈。一指词体的宛转蕴藉有馀意、有馀味。顿挫抑扬中乎节,宛转缠绵合乎情:“作词贵于悲郁中见忠厚,悲怨而激烈,其人非穷则夭。”(卷四)“词则以温厚和平为本,而措语即以沉郁顿挫为正。”(卷八)陈氏极尊宋末词人王沂孙,即因为“碧山词,性情和厚,学力精深,怨慕幽思,本诸忠厚,而运以顿挫之姿,沉郁之笔,论其词品,已臻绝顶。”(卷二)表明“沉郁”说是以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和政教美刺的寄托为参照指导,对词之婉约蕴藉本色进行扬弃、规范与确认的结果。
陈氏还认为,他的“沉郁”说不指某种风格,它超越“婉约”“豪放”的传统风格界说,而意指词的最高情感境界,具有词之本体的意味:“诚能本诸忠厚,而出以沉郁,豪放亦可,婉约亦可;否则豪放嫌其粗鲁,婉约又病其纤弱矣。”陈廷焯将传统诗论用于词学批评,又能顾及词的本色和特点,是常州派富于理论性和系统性的词学理论。但因其以政治道德为本体的艺术他律论本质,一味追求词的政教兴亡寄托,不免穿凿之嫌,而其尊忠厚和雅,贬激烈发露,亦不免陷入传统诗教的樊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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