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文廷式《念奴娇》(江湖岁晚)本事

清·文廷式《念奴娇》词序曰：“乱后京津乐籍大半南渡，李伯元茂才于酒肆广征四十馀人，为评骘残花之举。为赋此词。”词曰：“江湖岁晚，正少陵忧思，两鬓衰白。谁向水精帘子下，买笑千金轻掷。凄诉鹍弦，豪斟玉斝，黛掩伤心色。更持红烛，赏花聊永今夕。闻说太液波翻，旧时驰道，一片青青麦。翠羽明珰漂泊尽，何况落红狼藉。传写师师，诗题好好，付与情人惜。老夫无语，卧看月下寒碧。”

关于此词本事，小序已略言之，而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卷一、夏敬观《忍古楼词话》卷一记之尤详。冒氏曰：“庚子、辛丑之间，道希(按：即文廷式)寓黄歇浦(按：即上海)。其时带甲天地，京朝士夫多南还。若沈子培、子封兄弟、丁叔衡、费屺怀、张季直暨外舅黄叔颂先生，与余辈朝夕咸集，极一时文酒山河之感。道希曾赋《念奴娇》词云(略)。迄今思之，何异东京梦华也。”夏氏曰：“余作词始于庚子，时寓居海上，与萍乡文道希兄弟日相过从，道希颇授予作词之法。一夕，李伯元茂才于酒肆广征京津乐籍南渡者四十馀人，为评骘残花之举。余首赋《念奴娇》词，道希辈颇击节叹赏，和者遂十馀人。道希词云(略)。余词云：‘催花羯鼓，怪声声动地，《渔阳挝》急。吹起辞枝红乱旋，莫道东风无力。析木青萍，桑干白柳，梦见伤心色。黄尘走马，旧衣曾涴京陌。分付红粉歌筵，金尊休浅，同是江南客。行遍天涯都不似，却悔年时心迹。罥树游丝，迸盘清泪，思绕愁肠直。四条弦上，数声如诉如泣。’”又，叶恭绰亦记曰：“此会当时海上名流与者凡数十人，乐籍中则以林黛玉为魁首。”(引自《同声社丛书》本龙沐勋校辑《重校集评云起轩词》中之《云起轩词评校补编》)按冒、夏、叶三氏与文廷式时代相接而年辈稍晚，冒、文两家乃世交，夏、叶二氏尝学词于文，三氏皆与文廷式过从甚密，所记足可凭据。文氏作此词时，正当光绪二十六年庚子(1900)至二十七年辛丑(1901)间，帝国主义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中华大地风雨飘摇之际，忧国之情，溢于言表，而辞气苍茫，沉郁顿挫，洵乃其晚年之力作。李伯元(按：即清末著名小说家、《官场现形记》之作者李宝嘉)征妓评花之举，为旧时代文人积习，固不足道；然词人于歌酒欢场不溺不醉，心系国是如此，则殊为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