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集。又名《诗话》、《欧公诗话》、《六一居士诗话》、《欧阳永叔诗话》及《欧阳文忠公诗话》。其中《诗话》是作者原初之名,而《六一诗话》诸称,则皆为后人取便称所加。北宋欧阳修(生平见《欧阳文忠公集》条)撰。
中国“诗话”之名,起于欧阳修《六一诗话》,作者自题云:“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说明它受传统笔记体制的影响,和士大夫茶余饭后的闲谈结下不解之缘。但是,它又与一般笔记不同,专谈诗事而不旁鹜。如郭绍虞《宋诗话考》指出:“欧氏以前非无论诗之著,即其亦用笔记体者,如潘若同《郡阁雅言》之属……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称其多及野逸贤哲异事佳言,知非纯粹论诗之作,故《宋史·艺文志》以入小说类而不入文史类。是则诗话之称,固始于欧阳修,即诗话之体,亦可谓创自欧阳氏矣。”《诗话》作于熙宁四年(1071),次年欧阳氏谢世,当为作者晚年最后之笔。又据《宋诗话考》,欧阳修官枢密副使时的嘉祐五年(1060),曾著《杂书》九则,为《诗话》前身,《诗话》定稿之时,重加汰择整理。于此可见《诗话》之作,体例虽似随笔“闲谈”,但却自有其命意布局,论诗态度端正严肃,而非仅为谈资口实而已。《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云:“其书以论文为主,而兼记本事。”实际是“论事论辞两难分”(郭绍虞《题宋诗话考效遗山体得绝句二十首》之二)。全书一卷,凡二十八则,篇幅不多,但却精光闪烁,多不刊之论,于亲切闲谈中见其理论光采。
《六一诗话》以具体生动的诗事来说明其诗“穷者而后工”(见《梅圣俞诗集序》)的著名论断,并强调诗歌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诗人心灵的写照。如云:“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喜为穷苦之句。孟有《移居诗》云:‘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乃是却无一物耳。又《谢人惠炭》云:‘暖得曲身成直身。’人谓非其身备尝之不能道此句也。贾云:‘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就令织得,能得几何?又其《朝饥诗》云:‘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人谓其不止忍饥而已,其寒亦何可忍也。”
为革西昆诗派的流弊,对于诗歌艺术审美规律的探索,不仅重在诗风之自然平淡,同时更重视意新语工、余味悠长的意境创造。他于师友平居切磋、谈诗论艺之言,多所记录,实际是借他人之口,以阐述自己的理论主张。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上曾称:“欧阳文忠公始矫昆体,专以气格为主,故言多平易流畅。”实际上,欧阳修对西昆体的创始者虽有批评,却并不偏激,而颇有敬重之意,曾给予较高的文学评价。他的批评,主要是针对西昆末流的弊端而发。如云:“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如子仪《新蝉》云:‘风来玉宇乌先转,露下金茎鹤未知。’虽用故事,何害为佳句也!又如‘峭帆横渡官桥柳,迭鼓惊飞海岸鸥’,其不用故事,又岂不佳乎?”表现了批评家的公正态度。又云:“圣俞尝语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意新语工”,提倡创新意识。而“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云云,更是强调诗歌含蓄蕴藉、寓意精深的形象与意境。
在具体的诗歌批评和审美鉴赏方面,此书新知卓见,启人至深。如比较苏舜钦和梅尧臣二人诗歌艺术之异同云:“圣俞、子美齐名于一时,而二家诗体特异:子美笔力豪隽,以超迈横绝为奇;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各极其长,虽善论者不能优劣也。”后世评苏、梅诗,深受六一翁的启迪。
此书学韩(愈)又自有心得,开拓宋诗的新路。如称:“退之笔力,无施不可,而尝以诗为文章末事,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也。然其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论,而余独爱其工于用韵也。”
当然,《六一诗话》处于诗话草创之始,误载误识,也时有所见,如讥评唐诗“夜半钟声到客船”句,拘限时地,忽视了诗歌那兴象空灵的艺术特性。类似毛病,则是榛楛勿翦,但却无关宏旨。其始创诗话之体,为后世论诗开一方便法门,源远流长,终于发展成为人们所喜闻乐见的、独具中国民族特色的一种特殊论诗著作形式,并赫然自立于世界文化之林,其功当不可没。
在北宋时已广为流传,故司马光有《续诗话》之作。有全集本、《百川学海》、《说郛》、《宋诗话五种》、《津逮秘书》、《萤雪轩丛书》诸本,今通行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排印本,校点精审,足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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