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文学的内容·隋唐五代文学批评·唐代诗论·秀句集
秀句集的出现应该追溯至摘句批评。文学批评意义上的摘句法始于魏晋以来,其原因乃与创作有关。严羽《沧浪诗话·诗评》指出:“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①魏晋以来,由于文学创作的发展,逐渐在一篇作品中出现特别精彩的句子。这种句子,形象完整,在全篇中有相对的独立性,摘出后仍可单独存在,并在韵律上或词藻上给人以美感享受,与完整的诗篇无别。于是,人们也就逐渐对这类“佳句”、“秀句”、“警句”予以重视了。如陈琳在《答东阿王笺》中特别提到曹植的“清词妙句”(《文选》卷四○),范启读孙绰的《天台山赋》,“每至佳句(刘孝标注:‘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此赋之佳处),辄云:‘应是我辈语。’”②到《南齐书》中,“摘句”一词再三出现,并有“摘句褒贬”之说③,钟嵘《诗品》中也常作摘句批评,并且时时对“佳句”表示赞赏。到了唐代,就有了摘句为集和摘句为图的出现。
唐代的秀句集颇多,有褚亮《古文章巧言语》、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僧玄鉴《续古今诗人秀句》、王起《文场秀句》、黄滔《泉山秀句集》等。这些书的面目大多已不可考,不过,《文镜秘府论》中收录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序》一篇,提出其选录秀句的标准,也反映出初唐时期的文学思想。《序》云:
余于是以情绪为先,直置为本;以物色留后,绮错为末。助之以质气,润之以流华,穷之以形似,开之以振跃。或事理俱惬,词调双举。有一于此,罔或孓遗。①
这一标准是深受刘勰、钟嵘的影响的。“秀句”一词,较早出现是在《文心雕龙》和《诗品》中。如《隐秀篇》云:“篇章秀句,裁可百二。”又云:“秀句所以照文苑。”《诗品》卷中评谢朓诗“奇章秀句,往往警遒。”元氏书名即有取于此。《序》中有几个批评概念需要略加说明。“情绪”即《文心雕龙·情采》所谓的“吟咏情性”,或《诗品序》的“摇荡性情”;“直置”一词,见《文心雕龙·才略》“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诗品》卷上评陆机“有伤直致之奇”,“直致”即“直置”。“直置”的意思,是与“绮错”相对的。崔融《唐朝新定诗体·十体》中有“直置体”,“谓直书其事,置之于句者是”(《全唐五代诗格校考》第110页)。既然是“直书其事”,自然就无贵乎用典、俪对和丽藻了。这也就是《诗品序》中“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的意思。“助之以质气,润之以流华,穷之以形似,开之以振跃”数语,即《诗品序》中“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之意。再以元兢自己举的例子来看,他“与诸学士览小谢诗,见《和宋记室省中》,论其秀句,诸人咸以谢‘行树澄远阴,云霞成异色’为最”,而元兢则以为“未若‘落日飞鸟还,忧来不可及’之妙者也”。因为前者“镕想烟霞,炼情林岫,然后畅其清调,发以绮词”,在元兢选句标准的衡量下,只当得“物色”、“绮错”,后者才当得“情绪为先”、“直置为本”。不难看出,元兢的选诗标准是深受刘勰、钟嵘的影响的。
秀句集的作用有两个:一是作为诗人创作时的“发兴”之用,如王昌龄《诗格》云:“凡作诗之人,皆自抄古今诗语精妙之处,名为随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兴若不来,即须看随身卷子,以发兴也。”(《全唐五代诗格校考》第141页)另一作用是可以成为写作上具体可征的范式。如张说曾手题王湾“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之句于政事堂,“每示能文,令为楷式”①,就显示了这一作用。
秀句集的进一步发展,就是句图的出现。《四库全书总目·〈文选句图〉提要》指出:“摘句为图,始于张为。”又说:“排比联贯,事同谱牒,故以图名。”指的就是《诗人主客图》。虽然秀句集等书在分类及编排上,属于类书或总集,但性质上与句图相去不远。晚唐至宋初,句图类著作风行一时,如李洞《句图》、宋太宗《御选句图》《林和靖摘句图》《杨氏笔苑句图》僧惠崇《句图》《孔中丞句图》《杂句图》等,这些书在《吟窗杂录》中多少还保留了一些,是在唐人秀句集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这种影响还波及日本和朝鲜的文学批评,如日本大江维时(897—963)的《千载佳句》以及后来的 《日本佳句》《本朝佳句》《本朝秀句》《新撰秀句》《近代丽句》《当世丽句》等,朝鲜李朝时代的《百联钞》等,都是对于这种方式的继承。
句图的出现,标志着摘句批评的独立,但另一方面,从宋代开始,摘句批评也向其他论诗形式如诗话、选集、对联渗透,其影响是深远的。
注释
① 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第15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② 《世说新语·文学》第267页,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本,中华书局1983年版。③ 参见《南齐书》之《丘灵鞠传》《陆厥传》《文学传论》。① 《文镜秘府论校注》南卷《集论》第461页。① 《河岳英灵集》卷下,《唐人选唐诗新编》第1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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