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文学的文献·魏晋南北朝文论研究文献·《文心雕龙》·《刘子》一书的作者问题
《刘子》一书,又有称《新论》《刘子新论》《流子》《德言》等名称。卷数分合不一,有不分卷者,有分上下卷者,有分3卷、4卷、5卷乃至10卷者。至于作者,尤歧说不一。举其要者,略列五说。
(一)汉代刘歆说
赵希弁《郡斋读书志附志》云:“《刘子》或曰刘歆之制。”此说可能本于袁孝政序。《直斋书录解题》卷一○载袁孝政序称:“昼伤已不遇,天下陵迟,播迁江表,故作此书。时人莫知,谓为刘勰。或曰:刘歆、刘孝标作。”杨明照《刘子理惑》(见《学不已斋杂著》)认为刘歆作《刘子》说纯属附会,因书中多记东汉以来事,如《伤谗》举第五伦之笞妇翁,见《后汉书》及《三国志·魏志·武帝纪》;《慎言》述刘备之遗匕箸,见《三国志·蜀志·先主传》;《激通》《通塞》载班超投笔从戎等事迹,见《后汉书》本传;《命相》《心隐》数引王充之说;《辨乐》《殊好》并引有阮籍之文。其他如荀悦《申鉴》、仲长统《昌言》、杨泉《物理论》等,并在此书有所征引,“既出西京之后,则非子骏所撰矣”。至于说刘孝标作也不可信,因为仅见此一处记载,且本书《命相》《托附》等与刘峻《辨命论》《广绝交书》等旨趣大异,所以今人多已不信此说。
(二)袁孝政所作说
《黄氏日钞》:“袁孝政谓刘子名昼,字孔昭,而无传记可凭。或者袁孝政之自为者耶? ”《四库简明目录》:“疑即孝政所伪作,而自为之注也。”《四库提要》:“观其书末《九流》一篇,所指得失皆与《隋书·经籍志》子部所论相同。使《隋志》袭用其说,不应反不录其书;使其剽袭《隋志》,则贞观以后人作矣。或袁孝政采诸子之言,自为此书而自注之,又恍惚其著书之人,使后世莫可究诘,亦未可知也。”但此说亦有矛盾,主要问题是,《刘子》一书多用故实,而袁注则甚为疏略。卢文弨《群书拾补》:“注极浅陋,书中用典故处,孝政尚不能备知。”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称此书注“浅陋纰缪”,“文理尚复不通”,《刘子》一书不可能出自浅陋如袁孝政之手。许多明清刊本略去袁注,不是没有道理的。
(三)刘勰所作说
《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通志·艺文略》并著录《刘子》作者为刘勰。宋濂《诸子辨》云:“今考勰所著《文心雕龙》,文体与此正类,其可征不疑。第卷数不同,为少异尔。袁孝政谓‘刘昼孔昭伤己不遇,遭天下陵迟,播迁江表,故作此书’,非也。孝政以无传记凭,后致疑于刘歆、刘勰、刘孝标所为。黄氏遂谓孝政所托,亦非也。其书本黄老言,杂引诸家之说以足成之,绝无甚高论。末论九家之学,迹异归同,尤为鄙浅。然时时有可喜者。《清神》章云:‘万人弯弧以向一鹄,鹄能无中乎?万物眩曜以惑一生,生能无伤乎?’三复其言,为之出涕。”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根据敦煌发现的材料和历代著录情况,认为刘勰所作说比较可信。林其琰、陈凤金《刘子作者考辨》(见其《刘子集校》附录)《再论刘子作者问题》(《中华文史论丛》1986年4期)等文系统地阐释了刘勰所作说的根据:第一,从历代著录看,《隋书·经籍志》子部杂家类在杨伟《时务论》条下注云:“梁有……《刘子》十卷,亡。”依此似著《隋书》时,《刘子》已亡。问题是,《隋志》子部各家下的论述与《刘子·九流》篇略同,《四库提要》以此为据,疑《刘子》剽袭《隋志》,从而推断《刘子》乃“贞观以后人作”。但从现在发现的敦煌残卷中有《刘子》一书,其中伯3562残卷不避唐讳,学者认为“当出于六朝之末”,则必成书于《隋志》前,说明《隋志》作者看过《刘子》,至少是残卷。到《旧唐书》则已明确著录为刘勰撰。这时距《刘子》成书的时代较近,他们的记载可以信据。相反,“距离其成书年代越远,则对刘勰持怀疑和否定态度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并且,转相征引,由是变疑,由疑而非,似成定论”,倒是叫人难以信据了。第二,从刘勰所处的时代、思想倾向、生活经历等方面来看,“写出如《刘子》这样‘泛论治国修身之要,杂以九流之说’的书,是完全可能的”。第三,根据《刘子》和《文心雕龙》的二十余组材料的比较研究,可以看出“两者的思想方法、语言风格何其相似乃尔”。
(四)刘昼所作说
此说最早见于上引袁孝政序。王应麟《玉海·艺文类》也称:“《刘子》北齐刘昼孔昭撰,袁孝政为之序并注。凡五十五篇,泛论治国修身之要,杂以九流之说。”《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的记载大体相近,并以为刘昼作。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说:“自晁、陈以下,题此书为刘昼者,大抵据袁孝政之序。”他又提出四点补证:第一,“昼无仕进”,“伤时无知已,多窃位妒贤”云云与《刘子·知人》篇、《荐贤》篇等语意多合。第二,《刘子·通塞》《遇不遇》诸篇“词气愤激,与其撰《高才不遇传》之意同”。第三,“昼之为人诋佛而不非老庄”,与《刘子》之“归心道家”合。第四,刘昼在当时不唯文章为邢、魏等人所轻忽,即其仪容亦为流俗所嗤笑。这同《刘子·正赏》篇所云“奚况世人未有名称,其容止文华,能免于嗤诮者,岂不难也”的感慨相通。据此四证,余嘉锡得出结论说,《刘子》一书是刘昼“由愤时疾俗,遂尔玩世不恭……乃自匿其名,翻托刘勰之名……犹之郢人为赋,托以灵均,观其举世传诵,聊以快意”。按《北史·刘昼传》载:“刘昼字孔昭,渤海阜城人也。求秀才十年不得,发愤撰《高才不遇传》。孝昭时,诣晋阳上书,终不见收,乃编录所上书为《帝道》。河清中,又著《金箱璧言》,尝自谓‘博物奇才’,言好矜大,言‘使我数十卷书行世,不易齐景之千驷也”。据此,杨明照《刘子理惑》云:“史载诸书,早已亡佚,以昼自言‘数十卷书’计之,则是书必在其中,于数始足。其证一也。又史称‘自恨不学属文,方复缉缀辞藻,言甚古拙’,今以是书文笔观之,诚如所谓‘古拙’也。其证二也。”1986年,程天祜著《刘子作者辨》(《吉林大学学报》1986年6期),1990年又著 《刘子作者新证——从〈昔时〉篇看〈刘子〉的作者》(同上刊1990年6期)也肯定《刘子》系刘昼撰。他从《刘子·昔时》篇提供的有关作者写作此书的时间、生活环境、身世际遇等重要线索,“益信刘昼撰说之合理”。并断言:“从现在情况看,没有新的材料足以否定袁(孝政)、张()之说,则《刘子》刘昼撰势必成为铁案。”
(五)既非刘勰亦非刘昼,而是另一姓刘的学者所作说
《四库提要》:“此书末篇,乃归心道教,与勰志趣迥殊,《白云霁道藏目录》亦收之《太元部》元字号中,其非奉佛者明甚。近本仍刻刘勰,殊为失考。”“惟北齐刘昼,字孔昭,渤海阜城人,名见《北史·儒林传》,然未尝播迁江表,与孝政之序不符。传称:‘昼孤贫受学,恣意披览,昼夜不息。举秀才不第,乃恨不学属文,方复缀辑词藻,言甚古拙。’与此书之缛丽轻蒨亦不合。又称:‘求秀才十年不得,乃发愤撰《高才不遇传》,孝昭时出诣晋阳上书,言亦切直,而多非世要,终不见收,乃编录所上之书为《帝道》。河清中,又著《金箱璧言》,以指机政之不良。’亦不云有此书,岂孝政所指又别一刘昼欤?”曹道衡《关于〈刘子〉的作者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1990年2期)亦根据史实推断说,《刘子》既非刘勰,亦非刘昼,而是另一姓刘的学者所撰。
除上述五说外,还有学者提出,《刘子》系东晋学者所撰。明代曹学佺《文心雕龙序》称:“论家《刘子》五卷,《唐志》谓刘勰撰,陈振孙归之刘昼孔昭,谓序云:‘昼伤己不遇,天下陵夷,播迁江表,故作是书。’按是刘勰以前人,似东渡时作。其于文辞,灿然可观。晁公武以浅俗讥之,亦不好文之一证矣。”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称:“此《刘子》似非刘昼,昼在北齐孝昭时著书,名《帝道》,又名《金箱璧言》,非此之类。且其时当南朝陈文帝之世,已在梁普通后四十余年;阮氏《七录》作于普通四年,而是书载《七录》,其非昼所撰更可知。”又说:“然其天下陵迟,播迁江表,必有所本,亦非昼、非勰、非刘孝标之遭际。《七录》列是书于吴晋之间,似犹为东晋时人,其书亦名《新论》,与魏晋时风尚尤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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