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文学的文献·魏晋南北朝文论研究文献·《文心雕龙》·《文心雕龙》的篇章次第
《文心雕龙·序志》云:“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情析采,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据此而知,原书分“上篇”与“下篇”,似止为两卷。但《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直斋书录解题》《郡斋读书志》以来诸家书录俱作10卷,当为后人所分。又,全书50篇,可以析成4部分:前5篇,即《原道》《征圣》《宗经》《正纬》、《辨骚》为“文之枢纽”,是论文的关键;自《明诗》以下20篇,即《明诗》《乐府》《诠赋》《颂赞》《祝盟》《铭箴》《诔碑》《哀吊》《杂文》《谐》《史传》《诸子》《论说》《诏策》《檄移》《封禅》《章表》《奏启》《议对》《书记》为 “论文叙笔”,属于文体论的范围;自《神思》以下以迄《程器》24篇为“割情析采”,属于创作论的范围;《序志》一篇为总序。就篇章次第而言,这四部分中,只有“割情析采”的24篇颇多歧义。今传诸本24篇次序为:《神思》《体性》《风骨》《通变》《定势》《情采》《熔裁》《声律》《章句》《丽辞》《比兴》《夸饰》《事类》《练字》《隐秀》《指瑕》《养气》《附会》《总术》《时序》《物色》《才略》《知音》《程器》。争议比较集中的是在《练字》《养气》《物色》《总术》《时序》等篇章次第上。
(一)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以为《练字》当接在《章句》之后,居《丽辞》前。理由是:“《章句》篇以下,《丽辞》《比兴》《夸饰》《事类》四篇所论,皆属于句之事。而四篇中,《事类》属于《丽辞》,以《丽辞》所重在于事对也。《夸饰》属于《比兴》,以比之语味加重则成夸饰也。《练字》篇与上四篇不相联接,当直属于《章句》篇。《章句》篇云:‘因字而生句。’又云:‘句之清英,字不妄也。’练训简,训选,训择,用字而出于简择精切,则句自清英矣。”是为一。又,《物色》篇当移接《附会》之下,《总术》之上。理由是:“《文选》赋有物色类。李善注曰:‘四时所观之物色而为之赋。’又云:‘有物有文曰色,风虽无正色,然亦有声。’本篇当移在《附会》篇之下,《总术》篇之上。盖物色犹言声色,即《声律》篇以下诸篇之总名,与《附会》篇相对而统于《总术》篇,今在卷十之首,疑有误也。”王利器《文心雕龙校证》以为:“范氏献疑是,《序志》篇云:‘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彦和自道其篇次如此:《物色》正不在《时序》《才略》间,惟此篇由何处错入,则不敢决耳。”
(二)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以为《物色》篇“宜在《练字》篇后,皆论修辞之事也。今本乃浅人改编,盖误认《时序》为时令,故以《物色》相次。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拾遗》亦以为《物色》篇“介于《时序》《才略》之间,殊为不伦,当移入九卷中,其位置应为第四十一。《指瑕》《养气》《附会》三篇依次递降”。《总术》原通行本在第44篇,但是,当有错简,因“本篇统摄《神思》至《附会》所论为文之术,应是第四十五,殿九卷之后;《时序》与《才略》互有关联,不能分散在两卷,《时序》应为第四十六,冠十卷之首”。
(三)郭晋稀《文心雕龙译注十八篇》又提出,《养气》当在《风骨》之后、《通变》之前;《物色》应在《附会》之后、《总术》之前。
理由是:“《序志》说:‘摛神性,图风势。’‘神’是指的《神思》,‘性’是指的《体性》,‘风’是指的《风骨》,都是按次第的,‘势’不能说是指的今本《文心雕龙》的《通变》,只能说指的是《通变》之后的《定势》;而且《序志》在下文接着说:‘苞会通。’明明指的《通变》,像《序志》这样严密的文章,不会把《通变》和《定势》的次第随便颠倒的,‘图风势’的‘势’应该是‘气’字的错文,指的《养气》。《文心雕龙》的篇次是十分严谨的,在《风骨》的第二段里,是论‘风’‘骨’与‘气’的关系,显然在《风骨》之后应该是《养气》。”后来,他又著《〈文心雕龙〉的卷数和篇次》(《甘肃师范大学学报》1979年1期)重申前说:“‘摛神性’自然是指的《神思》和《体性》,‘图风势’自然是指《风骨》和《定势》,‘苞会通’自然是指的《附会》和《通变》,‘阅声字’自然指的《声律》和《练字》。今本的次第是《神思》第二十六……《附会》第四十三,与《序志》所说的次第又极不相同。为什么‘论文叙笔’那样眉目清楚,而‘剖情析采’却这样的混乱呢?刘勰著书,条理十分绵密,今本这样混乱,应该是后人搞乱的。”在60年代,郭氏仅仅变动《养气》《物色》两篇的位置,《养气》前置已如上述,《物色》亦本范文澜置于《附会》后,但70年代末,则作了较大的调整,《附会》紧接在《养气》后,《风骨》前,依次为:《养气》《附会》《通变》《事类》《定势》《情采》《熔裁》《声律》《练字》《章句》《丽辞》《比兴》《夸饰》《物色》《隐秀》《指瑕》《总术》《时序》等。
(四)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则以为《物色》应置于《情采》下、《熔裁》上,《总术》应为第45篇,是论的总序。理由是:“第一,刘勰把《时序》《才略》《知音》《程器》作为一组,把其他二十篇称为‘剖情析采’,是另一组,这两组的介绍法不同。那么,《时序》《才略》应该衔接起来,为什么现在的篇目里在中间插进《物色》呢?纪评说:‘《时序》篇总论其世,《才略》篇各论其人。’论世知人应该衔接;而《物色》应该属于‘剖情析采’,说明这部分篇目的次第有错乱。《物色》应该提前,列入‘剖情析采’内,同样,‘剖情析采’共二十篇。第二,二十篇‘剖情析采’内,末篇《总术》,该是创作论的序言。因为刘勰把全书的总序放在书末,所以也把创作论的序言放在二十篇末。怎么知道《总术》不是创作论的总结而是创作论的序言呢? 一、《总术》的开头说:‘今之常言,有文有笔’,《总术》倘是‘剖情析采’的总结,为什么不讲情采而讲文笔呢?原来这篇是承接文体论来的。文体论是‘论文叙笔’,这篇既是承接文体论转入创作论,所以从讨论文笔开头,这是顺理成章的。二、这篇从文笔转到研术,就是从文体论转到创作论。研术说明研究创作方法的重要,引起读者对创作论的重视,不是对‘剖情析采’做总结,也说明这篇是创作论的序言而非结论。第三,二十篇创作论,除《总术》外的十九篇是怎样排列的呢?《总术》说:‘务先大体,鉴必穷源。乘一总万,举要治繁。’在这里指出:创作论‘务先大体’,是一;‘乘一总万’,是二。所以创作论中应该有一部分是属于‘务先大体’的,又有一篇是总括群篇的。那么《神思》《体性》《风骨》《通变》《定势》五篇,应该是属于务先的。因为这五篇既在前,又是创作论中的重要部分。《神思》又是总括群篇的,因为《神思》的赞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刻镂声律,萌芽比兴。结虑司契,垂帷制胜。’这几句是创作论的概括,是‘总万’。从这里看来,创作论似分为四部分:一、‘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神指神思,情变指情性和通变,情性和体性有关,通变跟定势有关,这就包括《神思》《体性》《风骨》《通变》《定势》来完成。二、‘物以貌求,心以理应’。物貌指物色,心理指情理,物色与情理构成情采,而心以理应有待于熔裁。这就是《情采》《物色》《熔裁》。三、‘刻镂声律,萌芽比兴’。从声律到修辞,包括《声律》《章句》《丽辞》《比兴》《夸饰》《事类》《练字》《隐秀》《指瑕》。四、‘结虑司契,垂帷制胜’。陆机《文赋》在将结尾部分提出文思的通塞问题,认为无法解决。刘勰提出《养气》来使文思常通,这就是制胜。他提出《附会》来‘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是‘结虑司契’。这部分指《养气》和《附会》。”
(五)牟世金《〈文心雕龙〉理论体系初探》(《雕龙集》)则不同意更改现行的篇次。尽管《序志》未言及《总术》《物色》,但牟文分析:“刘勰的意思,《总术》虽单成一篇,但并未提出新的论旨,不过将前面所论各种问题,‘列在一篇,备总情变’,因而不必在《序志》中和其他论题相提并论;再就是《总术》列《时序》之前,是创作论的总结,篇中已有交待,《序志》中就没有重复提出的必要。再一篇是《物色》:《时序》以下的几篇,按内容来说,《时序》《才略》《程器》的性质相近,都是分别从时、才、德三个方面纵论历代作家作品,似应连在一起的,但其中却插进《物色》《知音》两篇,既以横的论述为主,性质也和评价历代作家的三篇不同。因《物色》省去未提,所以引起怀疑较多,如果《序志》中未逐篇讲《时序》以下几篇,那会更要引人怀疑其篇次。但刘勰这样处理却有他自己的用意。他不是着眼于论述的形式来归类,而主要是从理论上的内在关系来处理的。以《程序》篇殿后,显然和他重视作家品德,特别是‘摛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的用世思想有关。而《知音》篇作为文学批评理论的总结,自然应在《才略》篇之后。至《物色》在《时序》之后,则是虽省犹明的。其他诸篇都各有专题,《时序》《物色》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这正是《序志》篇未提到《物色》的主要原因。”日本学者安东谅《〈文心雕龙〉下篇的篇次》(《中华文史论丛》1985年第2辑)亦支持牟世金提出的“在没有可靠证据之前,仍以尊重原著为是”的观点,并强调说《文心雕龙·序志》篇有所省略,这不能不考虑到这部书“是用骈文写成的这一最基本、最重要的事实”,因受骈文规则制约,字、句数等必然有所省约,也是自然之理。陈志明《〈文心雕龙〉理论的构成与篇第间的关系》(《文雕龙学刊》第3辑)亦持类似观点,认为“摛神性”等语“只是举例式的,不宜作目录式的一板一眼的,又并不完全顾及书中篇次的先后的”,不能据此判定《文心》下篇有脱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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