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学·电影·费里尼
正如意大利60年代的许多重要导演一样,费里尼也是新现实主义分子。他的早期影片中到处渗透着这一战后最重要的意大利电影现象的影响,如国内曾有译制的《卡比利亚之夜》就很让人想起 《罗马11点》。而与《游击队》等新现实主义影片有一定相似之处的就是费里尼的《道路》,该片一方面有很多传统的东西,如爱情观,“美人与野兽”的主题及人物形象,对流动马戏团及其周围环境的现实主义描写。所以这是一部伟大的经典片。但是另一方面,它又包含了后来被人们视为“现代派”特征的无数要素的萌芽: 结尾的海滩场面在 《甜蜜的生活》 和 《81/2》中煞尾,费里尼对“演出”的爱好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后来在《81/2》中大跳民间舞,其余若干影片中一再出现装扮成古罗马人的演出,决非偶然。影片《道路》的结构是他以后很多重要影片的颠倒: 他本可以不把笔墨放在马戏团成员的身上,而描绘演员们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经历的奇奇怪怪的事,那么他就会提前10年拍出 《我的回忆》(1967)。正由于《道路》 的经典性,《甜蜜的生活》 (1962)被视为他的大转折点,它通过一个功成名就、惶惑不知所以的记者 (费里尼的影子) 对不同人的采访和与不同女人的接触,呈现了一个古怪的意大利社会。影片耗资良多,长达三个多小时,用尽了黑白片的技巧,在意大利及一些西欧国家引起极大轰动,票房收入也很高。在紧接此片的《81/2》 (1963) 中,费里尼走得更远,彻底地摆脱了新现实主义,甚至不再直接表现社会的无望,而只是一位导演拍不出影片的状态。主人公颇似前一部影片中的,结构乍看更加混乱。其余的甚多方面也与《甜蜜的生活》一脉相承: 如关于女人、不可理解、环境。费里尼在此命令道:摧毁! 跟他的所有影片一样,本片在实质上是精巧之至的,剧作、技术都如此,但上映后争议极大,从而使费里尼的名字远播美洲、苏联,最终获得莫斯科电影节大奖。《81/2》之所以被视为当时电影的转折点有一些外部因素,如当时西方电影的走向; 但也因为他在其中提了过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有时甚至连问题本身也模糊了,他严肃地用影片思考了电影——更广义地说,是人类的创造活动。《81/2》被如此之多的人视为现代电影的杰出代表,也是因为费里尼本人无疑是这一群导演中最得人心的,而他所处的国家、影片出品的年度又都在现代电影的聚焦点上。
在以后的影片中,费里尼没有坚持《81/2》的思辨作法。明显能看到的有以下几点,首先,把自己的巴洛克风格推向了极端,如 《费里尼—萨蒂里康》(1969),里面总有点怀旧,令人想基督教与异教混杂的古罗马后期糜烂、夸张、奢华、光荣,过分的热度后面似乎有双冷冷的眼睛,费里尼的,谁也不能说高热度只是人物的。况且,这不过是他在《甜蜜的生活》已经趟出的道路上的继续,因而难怪60年代末就已有人议论他只是在重复自己了。但在他的另一大主题“演出”上倒是有些变化,有人至今将新现实主义的街景与费里尼特有的敏感绝妙结合的《道路》视为巡回演出的绝唱,但费里尼再也没有再拍露天舞台了。他对“演出”的偏爱融入巴洛克就有两种结果: 一个是纯演出式的、有暴露癖嫌疑的、令人想起意大利早期影片 (如《卡比利亚》,1912) 的古罗马武士在现代餐馆中“卖块儿”的场面; 另一个是类似《甜蜜的生活》里城堡一段戏中脱衣舞的场景,属半演出式。其次,变化表现在象《阿马克尔德》(《我的回忆》 1973) 中贯穿全篇的“叙述人”,他象是电视台的解说似地向我们转播一场生活。费里尼的戏常带片段性质,与他巴洛克的夸张拍法一结合,极象一段段“演出”,看别人的片段化影片乃至集锦片是绝没有这种特殊感受的。《阿马克尔德》中“看船”一场就是双重演出: 演员们观看一条并不存在的船驶过,而这一段又不过是一折子戏。比较一下贝洛鲁齐以近乎美国化的现实主义在几乎同时对同一段意大利历史的反思《随波逐流的人》,就容易看出费里尼在“演出”问题上的非现实主义态度。有时,他与伯格曼相近,就连宗教也成为演出了。费里尼对女人的态度是另一个奇怪的关键。《道路》中的对一个女人的虔诚在《朱丽叶精灵》 (1965)中再次出现,但更经常的仍是伊斯兰天堂式的美女群把主人公围在当中。一个人脱离自己的影子无疑是他最艰难的任务之一。而费里尼的《乐队排练》 (1978)多少做到了这一点,未免使指责他原地踏步的人稍稍折服。这仍是一部有关“演出”的影片,堪称之变: 一个乐队在排练中出了乱子,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秩序。这并不是《81/2》 的再版,而是一部全新之作,与《道路》一样是游离于费里尼作品整体之外的。其拍摄就不同于其它,简朴得象另一个人的,若干场面的光影和神秘气氛令人想起大卫·里恩的早期影片。它的伟大在于摆脱了怀旧而同时让人忆起法斯宾德关于天才导演的神话、音乐的角色、70年代世界性的对传统的复归和早年意大利未来派中极具现代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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