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概述
《孟子》,战国时孟轲及其弟子万章等作,或说是孟子弟子、再传弟子的记述。《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记为7篇,《汉书·艺文志》著录为11篇,包括“外书”4篇。“外书”4篇是否是先秦著作本来就有疑问,而后来又失传。今存“外书”4篇是明代人的伪作。今本《孟子》7篇是《梁惠王》《公孙丑》《滕文公》《离娄》《万章》《告子》《尽心》,各分上、下,共14卷。古代人作的《孟子》注本主要有:东汉赵岐《孟子注》,南宋朱熹《孟子集注》,南宋赵顺孙《孟子集注纂疏》,清焦循《孟子正义》。今人注本主要有杨伯峻《孟子译注》等。
要了解孟子的思想,首先就要对这些思想产生的历史背景进行分析,孟子思想的产生,和他的生平、当时的历史条件等密不可分。
孟子(前372~前289),名轲,字子舆,战国中期邹(今山东邹城)人。据《史记》记载:“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这段话指出了孟子是邹国人,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他同鲁国也有很深渊源。孟子的先世是鲁国公族孟孙氏之后,是三桓的子孙,后来才迁到邹国的。至于何时迁徙的,史料已无明文记载。东汉赵岐在《孟子题辞》中说:“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故孟子仕于齐,丧母而归葬于鲁。”孟子丧母归葬于鲁,说明当时已有落叶归根的观念,也说明孟子上代迁移邹国的时间不会太长。可见,不论从孟子居住地的地理条件(离鲁国最近)看,还是从他的血缘传承看,他与以鲁国为代表的周文化确实有历史渊源关系。此外,《史记》明确记载孟子“受业子思之门人”。至于具体受业于谁,可能在司马迁时已无从详考;也可能子思的这位门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知名度,高徒不一定出自名师。孟子虽然不是亲身受业于子思,却是受业于他的门人。《韩非子·显学篇》认为“子思之儒”与“孟氏之儒”是一系的,孟子在思想上和子思的关系非常密切。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人,在其他史料中也可以得到证明。在《孟子》一书的记载中,孟子就曾经五次赞颂子思,并以子思作为自己立身处世的榜样。后来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批判孟子的时候,就把他和子思联系起来,而且与对其他各家的批判不同,荀子特别提到了子思“唱之”,孟轲“和之”,这就肯定了子思、孟子二人在思想观点上的密切联系。《中庸》是子思的著作,孟子与子思在思想上的联系,还可以从《孟子》与《中庸》这两本书的联系上看出来。仔细比较《孟子》与《中庸》的思想,就会发现《孟子》中不但有许多思想观点与《中庸》相符合,而且有些还较《中庸》前进了一步。例如孟子“道”论中“本体”的意义就较《中庸》更加突出一些。
孟子一生的经历颇类似于孔子。他在思想成熟以后,为了学以致用,同时也为了实现其“平治天下”的远大抱负,游说诸侯,宣传自己的“仁政”思想。孟子的一生,以继孔子之业为职志,发出了“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的豪言。孟子周游列国,经常“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孟子·滕文公下》),成为游士阶层中很有影响的人物。关于孟子游历的经历,近人钱穆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归纳起来,情况大致是这样:
孟子在近40岁时,开始在邹、鲁一带招收弟子,从事讲学。邹穆公闻孟子贤名,便举其为士。齐威王“聚天下贤士于稷下”(《风俗通·穷通》)。孟子约于公元前329年,率领弟子,首次游齐,为稷下大夫。齐威王三十一年(前326),孟子的母亲去世,孟子“自齐葬于鲁”。因为孟子在齐为稷下大夫,便以五鼎之礼和很好的棺木厚葬其母。三年丧期满后,于公元前323年返回齐国,继续宣传他的“仁政”主张。孟子约于齐威王三十四年(前323),率领弟子前往宋国。此时宋君为少主,欲行“仁政”。孟子在宋国,宣传“仁政”,强调了环境对人的影响和任贤使能的重要性,并两次会见了往返经过宋国的滕国世子,向他讲解“人性善”的道理,同时讲了许多治理国家要实行“仁政”的道理,并且在讲解中“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下》)。孟子于公元前322年离开宋国。同年,即公元前322年,滕定公死。滕世子两次派人到邹向孟子请教丧葬之礼。滕定公葬毕,孟子受滕文公的邀请,“孟子之滕,馆于上宫”(《孟子·尽心下》)。孟子在滕国与滕文公进行了多次交谈,比较系统阐述了贤君要重民事、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加强学校教育,“分田制禄”,以及“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的赋税理论。约于公元前320年,孟子又返回邹国。孟子大约在梁惠王后元十五年,即公元前320年,从邹国到了梁国。孟子与梁惠王进行了多次交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设问“杀人以挺与刃,有以异乎”,或譬喻“五十步笑百步”(《孟子·梁惠王上》),既严肃巧妙地批评了梁惠王将政治过失归罪于自然灾害的逃避心理,又深入阐述了先义后利、与民同乐、不违农时、省刑薄敛、加强教化等“仁政”理论。公元前318年,梁襄王即位。孟子认为,梁襄王是个毫无国君风度和威严的无所作为之君,便于同年离开了梁国。公元前319年,齐宣王即位。齐宣王初立,“褒儒尊学,孟轲、淳于髡之徒,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盖齐稷下先生千有余人”(《盐铁论·论儒》)。在此形势下,孟子再次游齐,他对齐宣王施行“仁政”充满期望,在齐国历时6年有余。孟子的“仁政”主张,曾使齐宣王受到一定鼓舞。孟子在齐备受礼遇,被齐宣王任为客卿。齐宣王对孟子的“仁政”主张虽表示欲“尝试之”,但毕竟他是急功近利的当权者。公元前316年,燕国发生了“禅让”事件,齐宣王利用燕国内乱,发兵攻打燕国。齐伐燕事件,加剧了孟子与齐宣王在是否实行“仁政”以及战争等问题上的分歧,导致孟子辞去客卿之职,离开齐国。孟子于齐宣王八年(前312)离齐归邹,时年约61岁。
孟子从公元前329年开始出游,公元前312年最终归邹,前后近20年,游说诸侯,最后无功而返,未能实现“仁政”的远大抱负。究其原因,与他生活的社会环境不无关系。孟子生活在战国中期,当时社会的经济变革和政治斗争为孟子思想的产生提供了可能性。经济变革指的是自春秋时期以来,随着铁器和牛耕技术逐渐推广,生产力进一步提高,提高了农作物单位面积的产量,同时大片荒芜的土地得到开发,使土地的占有关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即由土地的公田制向土地私有制转变。随着土地所有权的变化,社会分化出了新兴的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新兴地主阶级在经济领域中取得一定实力后,为了巩固和进一步发展他们已经取得的经济实力,有进一步掌握政治权力的要求。这样一来,新旧势力在政治上的冲突就不可避免,而且矛盾越来越激化和尖锐。这种冲突以至斗争,促使政权逐步由奴隶主贵族转移到新兴封建地主阶级手中。同时,残酷的现实,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使人们迫切希望找到一种学说,这种学说一方面能够满足人的终极关怀的需要,另一方面又能够为治理国家提供可靠的理论根据。孟子的思想,可以说正是为适应时代的需要而产生的。然而战国时期又是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各国君主面临的迫切问题是如何富国强兵,如何确保在残酷的攻伐战争中不被他国所攻灭,然后才能进行统一他国的战争。在这种情况下,更能满足君王眼前需要的学说,是霸道主张,如讲求“富国强兵”的法家,以及讲求攻伐谋略的兵家。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楚、魏两国利用吴起从而由弱变强,都是很好的例证。但孟子追求的乃是“祖述尧、舜”,反对以武力服人的“霸道”,提倡以“德”服人的“王道”,主张用“仁义”政治去教化百姓,感染他人归顺,反对不义的战争。这些思想或主张,在当时的诸侯们看来,真正是“迂远而阔于事情”,孟子的王道主张不被诸侯们所欣赏,不能付诸实践,是可以理解的。而孟子也坚持自己的思想和主张,不为富贵利禄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从而终不见用。
孟子思想的渊源,主要是以孔子为代表的早期儒家思想;他对诸子的批判,也对他思想的产生有影响。
孟子吸收了孔子、曾子、子思的思想,从孔子到孟子之间存在“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的思想发展线索。孔子的思想以人为中心问题,认为现实的人,在现实的基础上,通过学习,反思自我,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水平,觉悟人之所以为人的共性或本性,使自己逐渐成为真正的、理想的人,然后,以此为基础,治理国家,教育后生,使社会成员变得更加文明,使整个社会变成更加文明的社会,推动人类历史的文明化进程。在这个过程中孔子又非常重视人的主体性,特别体现为他对于“修己”的重视。孔子提出“修己”说,为儒家人学的进一步发展,指明了一种可能的方向,即重视内在心性修养的方向。
曾子的思想,在孔子的基础上,更强调从内省出发,注重自我精神修养的基础性、决定性作用。《论语》记载:“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曾子将孔子的“一”或“一贯”理解为“忠恕之道”。“忠恕之道”是“尽己”与“推己”的统一。孔子思想中,本就有重视“己”(自己、真我或真人)甚于重视“人”(他人、表象的人)的倾向,是曾子第一次将孔子思想中的这一倾向明确提示或突出起来。他的这一思想特点,在他的其他言论中,也有明显的表现。《论语》记载:“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曾子对“己”的重视,延续了孔子思想重视主体问题的特点。同时,曾子常常反思自己,是他为学的显著特点。《论语》记载:“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他反省自己的三个方面,其实只有两个方面,一是自己的内在修养(“忠”“信”等)提高的情况,二是自己的学习情况。反省自我,决不怨天尤人,乃是曾子自我修养提高的基本方法之一。曾子的“反省”思想凸显了孔子人学思想中的主体性内容。
紧跟其后的子思,则沿着这条路径,进一步引导孔子的人学思想向着“心性”论的方向前进。子思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中庸》中,他更加重视内省,更加重视人的内在修养,他将人的修养提高这个问题,分析成为互相不同但又有内在联系的几个问题。比如,《中庸》对诚、慎独、尊德行等的重视,就体现出对内在修养的重视。《中庸》说:“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中庸》第二十二章)“至诚”,就被后来的孟子直接称之为“良知”。
孟子还通过对诸子的批判来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系,这些批判主要表现为以儒家的“王道”批判法家的“霸道”,以“仁爱”说批判墨家“兼爱”说为“无父”,以“良知”说批判杨朱“为我”说为“无君”等。比如,所谓“王道”,本指先王所行的正道,在孟子那里,特指国君以“仁义”治天下以“王天下”(明明德于天下)之道;所谓“霸道”,则指国君凭借武力、刑罚、权势等进行统治而称霸天下之道。孟子认为“仁政”就是以善养人,以德服人,能让老百姓发自内心地敬服,能长期地统一天下,所以,“仁政”乃是真正的“王道”,而法家的主张则是以力服人,老百姓不是心服,但也能在短期内称霸诸侯,所以叫作“霸道”。孟子批判法家,主要就是以儒家的“王道”批判法家的“霸道”。《孟子》记载:“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法家奉行霸道,倚仗土地、甲兵等实力,而又假借仁义为口号,基本上就可以称霸诸侯了;而以统治者自己较高的修养为基础,施行“仁政”,推行“德治”,则可使天下人心归服,这样统一天下才能根基永固。这是因为霸道以强大的实力为基础,王道则以施行仁政和民心归服为基础;霸道使人屈服于压力而非心服,王道获得民心而使人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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