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哥哥(算作是向一个Class的告别词吧!)·殷夫》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别了,我最亲爱的哥哥,
你的来函促成了我的决心,
恨的是不能握一握最后的手,
再独立地向前途踏进。
二十年来手足的爱和怜,
二十年来的保护和抚养,
请在这最后的一滴泪水里,
收回吧,作为恶梦一场。
你诚意的教导使我感激,
你牺牲的培植使我钦佩,
但这不能留住我不向你告别,
我不能不向别方转变。
在你的一方,哟,哥哥,
有的是,安逸,功业和名号,
是治者们荣赏的爵禄,
或是薄纸糊成的高帽。
只要我,答应一声说,
“我进去听指示的圈套”
我很容易能够获得一切,
从名号直至纸帽。
但你的弟弟现在饥渴,
饥渴着的是永久的真理,
不要荣誉,不要功建,
只望向真理的王国进礼。
因此机械的悲鸣扰了他的美梦,
因此劳苦群众的呼号震动心灵,
因此他尽日尽夜地忧愁,
想做个Prothemua偷给人间以光明。
真理和愤怒使他强硬,
他再不怕天帝的咆哮,
他要牺牲去他的生命,
更不要那纸糊的高帽。
这,就是你弟弟的前途,
这前途满站着危崖荆棘,
又有的是黑的死,和白的骨,
又有的是砭人肌筋的冰雹风雪。
但他决心要踏上前去,
真理的伟光在地平线下闪照,
死的恐怖都辟易远退,
热的心火会把冰雪溶消。
别了,哥哥,别了,
此后各走前途,
再见的机会是在,
当我们和你隶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
1929,4,12。
《别了,哥哥》写于1929年“四·一二”事变两周年。那时,19岁的诗人已经历了1927年“四·一二”和1928年夏的两次被捕。第二次出狱以后,殷夫离开了同济大学,专门从事共青团和青年工人运动的工作,过着职业革命家的极端穷困生活,并断绝了与家庭(主要是大哥)的联系。
《别了,哥哥》和这一时期所写的《血字》、《意识的旋律》、《上海礼赞》等7首诗,由“左联”常委钱杏村(阿英)加了《血字》的总题,编入1930年5月出版的“左联”刊物《拓荒者》第1卷第4、5期合刊。刊物发行后,被国民党当局查禁,另改名《海燕》出版。同期刊物上还刊出了殷夫关于“三八”国际妇女节的速写《“March 8”s》和另一署名Ivan的《写给一个哥哥的回信》(1930年3月11日作)。《别了,哥哥》和《写给一个哥哥的回信》主题相同,而分别以诗和散文的形式写出。尽管写作时间相隔近年,但主旨如一,相互参阅,可以加深理解殷夫坚定的革命立场,以及诗人为何要把“苦苦地束缚于旧世界的一条带儿”割裂,与代表敌对阶级力量的兄长决裂的深刻内涵。
殷夫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大哥徐培根比殷夫大15岁。大哥早年就读于杭州陆军小学堂,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学生队”,以后又入保定军校和北京陆军大学,父亲逝世后,大哥任杭州的浙军中校参谋,负起兄长的责任,对幼弟备加照顾,将弟弟送到上海读中学。所以殷夫在诗中开头就称:“别了,我最亲爱的哥哥”,“二十年来手足的爱和怜,/二十年来的保护和抚养”,对哥哥过去诚意的教导表示感激。1927年“四·一二”事变前夕,大哥已是显赫一时的蒋介石北伐军总司令部的参谋处长,使殷夫能从他那里探听到事变即将发生之消息,但当殷夫接受上级领导的任务,再去司令部找他时,司令部已离开上海。第二天,就发生“四·一二”事变,殷夫在浦东中学,被一位国民党员告密,逮捕入狱三月,几乎被枪决,后经大哥保释出狱。1928年,大哥去德国留学之前,资助倔强的弟弟进上海同济大学德文补习科。哥哥想按照自己的愿望改变弟弟的理想,走他同一的道路——这就是殷夫诗中所揭出的“在你的一方,哟,哥哥,/有的是,安逸,功业和名号,/是治者们荣赏的爵禄,/或是薄纸糊成的高帽。”随着1927年“四·一二”事变的发生和中国革命的深入,昔日统一战线中的同盟者变成篡夺革命成果的敌对力量,戴着纸糊高帽的统治者成了屠杀人民的元凶。统治阶级刮起的血雨腥风以及政治目标的完全不同,导致了连接着兄弟情谊的纽带的断裂。殷夫在1928年第二次被捕出狱后几个月接到大哥从德国转来的信,——“你的来函促成了我的决心”。年轻的诗人在深情地回顾“二十年来手足的爱和怜”,既写了有浓厚手足之情的大哥对他的爱抚与培植,更抒发了面临严酷现实的感慨:“机械的悲鸣扰了他的美梦”、“劳苦群众的呼号震动心灵”,对哥哥的来信“相劝”,作了断然的回答,他不能听从哥哥“指示的圈套”,尽管那很容易获得一切的赐予——“从名号直至纸帽”。
《别了,哥哥》是一首一个阶级向另一个阶级诀别的宣言。他用铿锵的声音断然回答:决不要那“纸糊的高帽”和“荣誉”的“名号”,宣告与旧世界的彻底决裂;他要做普罗米修士,“不怕天帝的咆哮”,不怕“黑的死,和白的骨”,只望为劳苦群众的解放——“向真理的王国进礼”!
两年以后,1931年2月7日,年轻的诗人以生命和鲜血履行了在19岁时写下的战斗誓言。
[编者注] 英语,即“阶级”。普罗米修士,希腊神话中造福人类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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