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之歌·公木》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那时,“四人帮”的概念虽不明晰,
“帮天下”的大气压却使人震息。
眼前竞走着狐鼠蛇狼,
心头丛生出榛莽荆棘。
——1978年8月追记
陡峭的山崖、倾斜的土岗,
是我的族类聚居的地方。
与荒芜结伴,与偏僻为邻,
蜂蝶和莺燕从不来访问。
春天公平地分给我一身绿衣,
百花园里可没有我的位置。
我不开放灿烂的花朵,
却要孕育丰富的果实。
我浑身披着骄阳的烈焰,
不怕炎热和焦渴的磨炼。
有时又娱乐在暴风雨里,
伴奏的——雷霆,伴舞的——闪电。
西风裸露了我褐色的躯体,
而夺不走我累累的果实。
这日月与风雷结晶的珍珠啊,
像一簇簇火星儿点燃在天宇。
我守卫在西红柿白菜萝卜的边疆,
呵叱那失礼的鸡鸭贪馋的猪羊:
“止步!喂,止步!”挥舞着武装的手臂,
使冒犯者垂涎三尺后而转向。……
冰冻的季节铁叉子送我进灶膛,
哈哈哈!我哗笑,我欢唱。
贡献了全部的生命,
爆发出炽热的火光。
1973年长春
如诗题所示,这是一首关于荆棘的颂歌。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种“百花园里没有位置”的植物呢?诗人后来追记道:“那时,‘四人帮’的概念虽不明晰,/‘帮天下’的大气却使人窒息。/眼前竞走着狐鼠蛇狼,/心头丛生出榛莽荆棘。”原来,荆棘在那妖氛四布的年月丛生于诗人心头,是刺向“狐鼠蛇狼”的尖刺,是诗人自己傲骨的写照。
诗以明快的比喻手法写成。通篇以棘的自白形式写出。棘之资质实喻“我”德性,我即是棘,棘即是我,使诗人在当时不能不吐而又难以告人的情愫跃然纸上。
“我”生存的环境险恶、荒僻,从无蜂蝶莺燕来访,这就是“是我的族类聚居的地方”。在“文化大革命”中几乎全部文化人,都被人为地割断了与“蜂蝶莺燕”的联系,成了所谓的“牛鬼蛇神”,人人避之唯恐不远。那是怎样的悲哀呵!然而诗人和许多正直的文化人并不就此甘自沉沦,虽然“不开放灿烂的花朵,/却要孕育丰富的果实”。泪水融进血液,悲哀化作激愤,压抑变成暗暗的抗争,荒芜要孕育更成熟的生命。他们默默地写诗,照样做学问,照样在暗夜摸索前行,虽然暂时尚难公诸于世。那是愤怒的果实,追求的果实,真理的果实,是他们饱含着血泪的生命果实。他们自信,虽然今天被遗忘在角落,但终有一天会得见天日。
正因为如此,“我”——我们这些荆棘,在自身危难的当口,却依然想到更多弱小的无辜,以自己棘刺之身护卫“西红柿白菜萝卜”们,力所能及地刺向那些欲行不义的猪羊,全然忘却自身随时有被刀劈斧砍的危险。
诗人也想到了最坏的命运:“冰冻的季节铁叉子送我进灶膛”。那又何妨!他反而哗笑欢唱,为了“贡献了全部的生命,/爆发出炽热的火光”!这是凛然的笑,坦诚的笑,悲壮的笑,胜利者的笑。只有平生磊落光明的人,才会发出如此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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