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诗群·西川·死豹》新诗鉴赏
棕黄色的豹子
尾巴敲打着落满青苔的
山岩,敲打着
我的手掌
它移动,像一座花园在移动
野生的葡萄珠
在风中滚动,而羞涩的
百里花射出苍白的光芒
没有运动的肉体
我们不能称之为肉体
这只年迈的豹子,轻柔地漂移
流水般疏懒,放松警惕
我听到水的泠泠声在我的手掌上
从它的脚下渗出在我的手掌上
水声激荡结疤的红霞
而它的眼睛里一片安详
现在,它要按自己的方式死去
让背上的花园
攫住一寸泥土开出绚烂的花
它的尾巴敲打山岩
敲打我大天使绿色的手掌
水呀水呀,知更鸟去后
幻影出现
它在我绿色的手掌上安眠
从此我据有一块琥珀垂挂腰间
而它本是大地的宝藏
在西川笔下,观照“死亡”是一种精神深度,是对生的彻悟。正是死的意识使他领悟了对美的追索;反之,美又同时提示了他的死亡感。尘世的虚幻和美的脆弱使诗人内心体验到一种神圣的东西,这就是有若“临终一瞥”的诗,纯粹的诗!生命有限,真诗不死,美不死,这就是《死豹》的意味。
我们知道,对死亡的沉思和吟咏,是现代诗一大噬心的命题。在一些大师们眼里,死与美是一体的,死不是最后的归宿,而是将生命的美从沉沦和麻木中唤醒,完成最后的超升,是美的激情在自焚的烈焰中达到的升腾和明彻。所以,对西川诗中的 “死”,我们不能做日常意义上的理解,而要让它与艺术、美共生于一个指代系统中。这是诗人对有限生命和无限美的领悟,也是对肉体和灵魂关系的冥想。面对着死豹,诗人说,“没有运动的肉体/我们不能称之为肉体”。那么,它是什么? 是一种精神! 是一块不再消残的永恒的 “琥珀”,它超越实在性的生命,而不断生长在美的世界的运转中。美,就是这样成为诗人灵魂的最后家园,它以诗歌的形式去占有死亡的高度,它不是 “虚无”,也不是现世的满足,它需要诗人千百次奉献出那颗敏感的心灵作为祭品。在这个意义上说,诗人的幻灭感恰恰是一种极为可贵的虔诚的艺术精神,在尘世的幻灭感中他看到美——冉冉再生!
奥地利象征主义诗人里尔克有一首著名的诗 《豹》,拿诗人自己的话说,是一种 “力之舞”。而西川的 《死豹》,则是一种 “美之舞”。前者表现了 “伟大的意志昏眩”,后者则表现了“伟大的意志死而复生”。读者不妨对读,以领略不同的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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