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诗群·唐亚平·黑色睡裙》新诗鉴赏
我在深不可测的瓶子里灌满洗脚水
下雨的夜晚最有意味
约一个男人来吹牛
他到来之前我什么也没想
我放下紫色的窗帘开一盏发红的壁灯
黑睡裙在屋里荡了一圈
门已被敲响三次
他进门时带着一把黑伞
撑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
我们开始喝浓茶
高贵的阿谀自来水一样哗哗流淌
甜蜜的谎言星星一样动人
我渐渐地随意地靠着沙发
以学者般的冷漠讲述老处女的故事
在我们之间上帝开始潜逃
捂着耳朵掉了一只拖鞋
在夜晚吹牛有种浑然的效果
在讲故事的时候
夜色越浓越好
雨越下越大越好
这是诗吗? 可能许多读者会这样问。这是诗,而且是 一首有探索意味的诗。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运用了整体结构的反讽,而非某一句、某一节的反讽。这就使我们接受起来颇不习惯,认为诗人太油滑太玩世不恭了。玩世不恭作为一种有效性反抗在诗中是有一点,但绝无油滑。反讽,如果是局部的,我们会看出诗人的基本态度,从而对事实的意义有较明晰的认识。而这首诗,从一开始就将诗人自己的态度隐藏起来,她装作无知,口是心非,说的是假相,意思暗指真相;吃反讽之苦的人一心认为真相即所言,不明白所言非真相(关于这一点,可参看赵毅衡先生著 《新批评》 一书)。这就使诗达到一种更高程度的揭示事件本质的效果。
第一句,“我在深不可测的瓶子里灌满洗脚水”,就暗示出“我” 对这次约会是报着一种清醒的、嘲谑的态度的。为什么报这样的态度呢? 因为 “他” 是虚伪的卑琐的,并无爱的挚诚。你看,“他” 在谈话时,“高贵的阿谀自来水一样哗哗流淌/甜蜜的谎言星星一样动人”。一个浅薄的伪君子的模样就这样被戳穿了。“我渐渐地随意地靠着沙发/以学者般的冷漠讲述老处女的故事”,这里,“我” 的讽刺是以貌似严肃的 “学者般的冷漠”来体现的,是将反话正说。在这种丑陋而虚伪的空气里,一切神圣的东西都不见了,连上帝也开始潜逃。诗人对事件经过的叙述采取了以虚伪抗虚伪的态度,索性讥诮耍弄一番这个伪君子,便与“他”侃侃而谈起来。他们说的都只是“故事”,而非心灵深处的语言,所以诗人嘲弄地写道,“在讲故事的时候/夜色越浓越好/雨越下越大越好”。如果是晴天白日,人与人之间说些口是心非的甜言蜜语,岂不让双方都怪难为情的?读到这里,我们想笑,但终于没能笑出来。我们在诗人那满不在乎的外表下,看到了那颗失望的、疲惫的心。
这首诗有一种冷酷的幽默。诗人将不协调的矛盾的两个方面,在诗中扭结协调,更好地发挥了诗歌所特有的反讽语言效果。读这样的诗,是对读者敏感度的考验,对他审美价值多向性的考验。唐亚平作为女性诗人,时时意识到女性被蔑视的现实性,她和翟永明一样,用反讽作为武器,在维护着自己的尊严。这种性质的诗歌,在中国诗坛大面积出现,透露了一个新时代女性主义写作意识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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