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诗群·唐亚平·我举着火把走进溶洞》新诗鉴赏
带着血的热情和孤独
宁愿去创造一块有生命的石头
而不去雕刻无生命的人
相信美在血液里不朽
相信岁月在血液里不朽
五百万年形成一面石旗
五百万年形成一面石盾
五百万年形成一只石笋
一亿年形成一座塑像
一亿年形成一个舞台
一亿年形成一道幕帷
岩石以折皱断裂的层次装订一页页沉重的历史
远古的智慧雕塑了整个岁月
超越图腾超越现代派
生成混沌之气无声地创造了沧海桑田
生成万物之水柔韧地创造了超越永恒的时空
所有朝代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
在这里成为化石昭示人类
所有年代的猩猴牛羊春华秋实
在这里成为化石昭示万物
洞穴鱼以一腹透明的螺纹
在阴河里周游列国使一切化石活灵活现
这溶洞因为太古老不需要人的见证
只要人们发现和沉思痛苦和狂喜
我不能让洞穴风化为山怪的目光
我以山王的权威率领山民们涌进洞穴
山民们手举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
蜂涌而至穿山而行照亮历史
带着群山的阳刚之气以及山羊的膻腥气
在山的腹地高原的腹地返朴归真
让充血的牛角号吹起来
让牛角号在洞穴里波涛般回荡
把雕像们激动起来
把石鼓石笋石旗石花激动起来
把沉寂的历史激动起来
我率领山民们用土酒和牛血和包谷浆
浇灌高原滋生高原
溶洞是古老而幽邃的,岁月悠缓而固执的脚步溶解了坚硬的石灰岩,形成奇幻的洞穴,更形成一种东方型的永恒之力的柔之胜强的启示。别人在溶洞中得到美感,而唐亚平在溶洞中读到历史。与别的自然景观不同,溶洞是未被人利用、改造、控制的,它独特的形式,它的明暗、深浅、秩序、象形、节奏等,无不纯系天然的完美与和谐。这正昭示了诗人对造化的崇拜。这种崇拜,在唐亚平那里发生移情,高原人民的历史形态、生活方式,个人的生活经验和情感,在瞬间都喷射到溶洞和钟乳石身上,使它们具有了人的伟大和精神能量,成为历史内容的一种暗示。它不仅具有直观形式美,更重要的是有了精神品质。在诗人眼中,溶洞是“辉煌的黑暗”,是“岁月深邃的画廊”,它带着血的热情和孤独默默地创造那些有生命的石头。这里,“有生命的石头” 与 “无生命的人” 并置,体现了诗人对那些脱尽勇猛之气的孱弱的人的鄙薄。大自然的恒久和坚韧不拔,像 “装订一页页沉重的历史”,它的力量不是顷刻宣泄的,而是以水的形态,“柔韧地创造了超越永恒的时空”。这里,溶洞因其恐怖,对人产生压力,但人一旦深入进去,就发现它是那么宽厚那么柔和。它在光滑、圆润、精致、舒缓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正是东方型的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的作风。这是诗人从历史的脉动中体知的。最后,诗人说 “我以山王的权威率领山民们涌进洞穴”,这是说让我们从历史和自然造化中汲取智慧和能力,带着群山般的阳刚之气 “穿山而行照亮历史”。让我们的生命勃发流通起来 “返朴归真”,让我们像造化一样坚韧执着,“把沉寂的历史激动起来”,让美在我们的 “血液里不朽”,让东方式的勇敢在历史的 “血液里不朽”,用今天的 “混沌之气无声地创造” 新时代的 “沧海桑田”!
唐亚平曾说过这样的话,“对于我来说,诗没有什么理论,只有经验、情感和智慧。但是,诗如果没有一种很深刻的哲学意识从内部无形地支撑着,诗就难以长久地站稳脚跟” (《荒蛮月亮·自序》)。这首诗,就在对自然的注视中融进了深刻的哲学意识。这种意识不露痕迹,在诗中内部支撑着,使诗获得了很大的张力和穿透力。作为一个女诗人,能写出这等意气骏爽、积健为雄的诗来,真教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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