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诗群·张烨·老处女》新诗鉴赏
理解别人很难
想让别人理解自己更难
不是吗
一道道猎奇的目光
探我内心的奥秘
一簇簇轻蔑的人言
像起哄的灰蝙蝠
在身旁上下翩舞
和人们一起工作、游玩、叙谈
向善良的关切频频致谢
我欢笑着,笑容像
睡莲一样舒展坦荡
谁能看到
颤动在下唇的一排齿痕
清朗的笑声是湿的
我不慎碰翻了茶杯
我甚至错拿了别人的手绢
在一条S形的小路上
盛情的夏日往事般消逝
忧郁的风,带来了
暮秋的灰黄初冬的苍白
我从不停步
有青鸟为我殷勤探询
有星辰遥遥注目
有火热的问候来自真诚的友情
我并不觉得孤独
捧起蕴藉信念的花束前往
大海在呼唤
远山在呼唤
最痛楚的寻觅
也许
会使我变成一片银霜,一片
黄绿色的落叶
但我美丽的追求铺满小路铺满小路
“老处女”本来是一种人生活方式的名称,它的含义无非是年龄很大却独身生活的女人。但特定的语词,从来都不仅是表意的工具,它本身便是一种文化现象。当我们接受了一个词,我们实际上是接受了一种深刻的背景和文化观念。比如,说裸体模特,有些人表述是“不穿衣服的人体”,这是正常的健康的欣赏美的态度;有些人则表述为“一丝不挂”,这里面既有封建意识对美的亵渎,又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犯罪观隐感。因此, “老处女”这个词在我们封建意识还很浓厚的国家,就被赋予了不正常、阴暗、变态、乖戾等内涵。严格地说,这是从精神上对人格的侵犯,是十足的小市民心理。
张烨偏偏要与这种封建陋习宣战,她干脆用“老处女”作为一首诗的名字。在这首诗里,她细腻而深刻地剥露了“大女”们那颗带着箭伤又充满追求的心。这类题材的开拓,是张烨对新时期诗坛贡献的独特果实。
开头的两句,道出了老处女心灵深处的经验。在人与人相互猜忌与隔膜的氛围里,作为一个脱离开常规生活“轨道”的女人,别人的理解真正是“更难”的。那猎奇的庸俗的目光,那浅薄的轻蔑的人言,虽然不是刀子,但却是“起哄的灰蝙蝠/在身旁上下翩舞”,既不能抓来与之争斗,又拂之不去,让人淹灭在这灰暗的翅膀下和阴森的细鸣声中。
接下来,诗人以深情的笔触轻轻述写了老处女生活的苦辛。为了不显得古怪,她努力像平常的人一样工作、游玩、叙谈,甚至还得让“笑容像睡莲舒展坦荡”。但又有谁能注意到这噬心的“笑”,是从“颤动在下唇的一排齿痕”中流泻出来的呢?所以,诗人说它是“湿的”,是含着苦涩的泪水的。这个细节捕捉得相当好。
青春像盛情的夏日不知不觉地消逝了, “忧郁的风,带来了/暮秋的灰黄初冬的苍白”。对别人的讥笑,她会流泪,但对自己青春的消逝,她却如此坦然。为一句话而沉默,为一个信念而等待是值得的,“我并不觉得孤独”。宁肯不要降格的爱而在心中默守着真正的爱情;即使我的生命落下一片片“黄绿色的落叶/但我美丽的追求铺满小路铺满小路”。多么纯真高洁的信念!恩格斯说,婚姻要以爱情为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如果我们真正理解了导师这句话,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张烨说那条铺满落叶的小路是“美丽的追求”的小路了。
这首诗以情真意切取胜,诗人的笔致是委婉的忧郁的,但这委婉和忧郁并非感伤,而是一颗坚韧、充实的心灵的忧郁,有着当代意识的灌注,这就使此诗既是个人的,同时也是时代先觉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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