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诗群·杨松霖·误会B》新诗鉴赏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
此人必定孤独
但这世上有着难以计数的人
却仍然存在孤独
对话
意味着人有意无意地在排解孤独
谋求人与人之间的理解
假设这种理解是能够实现的
我们可以举出许多的例子来证说
比如在历史时间的某一刻
有两个人同时亮出手里的火
相互理解了
而第三个人则因此误会
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们再假设
如果第三个人也想到了火
结果将会怎样呢
历史不再表现为一个发展过程
而成为一种静止——
理解的实现令我们坠入这个困境
假设人与人的理解业已实现
那么所有为实现这一理解的话便随之失去了意义
人与人再不用作任何交流
就只有沉默了——
理解的实现致使我们失去理解的对象
我们仍会陷入另一种集体孤独
不理解的孤独是因为存在着难以避免的误会
理解的孤独是因为我们失去了误会
我们谋求这种理解与
我们谋求这种理解的结果恰好相悖
我们谋求理解却又不能使其实现
这本身即是一个错误
“那我们为什么还去谋求呢?”
谁若提出这个问题
则又是一个误会
杨松霖的诗歌具有深刻的反讽性质。但这种反讽与一些诗人不同,他不是诉诸于玩世不恭的嘲谑、以恶抗恶的宣泄,而是遁回到内心,以类乎数理逻辑的方式思考生存的意义。在他的诗中,进取和宿命是同步发生的,对生存的批判和整体包容是共同完成的。他很少追求那种表面的“自我”,他尽量显示分析哲学的抽象的高度。
《误会B》选自他的组诗《误会四种》。这首诗不是仅仅在“我们”与生存的对立这一点上做文章,而是在这两方面的互为因果互为表里上做文章。这就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实用理性,而进人了更高层面的人类整体悖谬的存在状态,既是理性的,又是怀疑理性的,它就那么存在着,像生存一样难以概括。这种永恒的悖论是杨松霖诗歌高于那些“反思”、“思辩”、“诗哲学”的诗之处。《误会》这首诗共有六节,这六节不是递进式的,而是循环不已的“怪圈”。这怪圈就是人——文化——语言的“存在与空无”。“误会”是怎样产生的?它源于人谋求理解的需要。现代人人人都生活在孤独中,他们为“排解孤独”去进行“对话”。但对话的结果是未参加对话的人“误会”,他又陷入了双重孤独。而这个“第三者”也加入了对话,结果更为可怕,“理解的实现致使我们失去理解的对象”,同一角度的探究离生存的本源越来越远。我们为了消除“误会”而对话,其结果与我们的初衷“恰好相悖”,这难道不是一个更大的“误会”?存在的不可知,语言的宿命在这里得到体现。你说它是理性还是非理性?是理性中的非理性?非理性中的理性?很难说,生存就是这样充满盲目、偶然和自觉、秩序,这是它整体性的面目,如此而已。
但诗人不是一个浅薄的悲观论者,他嘲笑了那个提出“那我们为什么还去谋求呢”的人。因为,人生时时处在一个过程中,“运动从来没有完整存在过,它只是过程” (萨特 《厌恶》)。“谋求理解” 的目的不是实现它本身,而是证明人的存在。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就是人高于动物的根本之处。你说这是悲观还是乐观? 我认为,这是一种根本的乐观,因为诗人看清了生存的怪圈,而又主动投入它,他是自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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