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诗群·芒克·雪地上的夜》新诗鉴赏
雪地上的夜
是一只长着黑白毛色的狗
月亮是它时而伸出的舌头
星星是它时而露出的牙齿
就是这只狗
这只被冬天放出来的狗
这只警惕地围着我们房屋转悠的狗
正用北风的
那常常使人从安睡中惊醒的声音
冲着我们嚎叫
这使我不得不推开门
愤怒地朝它走去
这使我不得不对着黑夜怒斥
你快点儿从这里滚开吧
可是黑夜并没有因此而离去
这只雪地上的狗
照样在外面转悠
当然,它的叫声也一直持续了很久
直到我由于疲惫不知不觉地睡去
并梦见眼前已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这首诗是芒克写在七十年代初的。它质朴而不失灵动,透明而不失深沉,精工却又十分自然。它是那么坚实,今天读来仍不失光彩。
这是一首纯粹的象征诗。通篇就围绕着“雪地上的夜”来写。第一节,“雪地上的夜/是一只长着黑白毛色的狗/月亮是它时而伸出的舌头/星星是它时而露出的牙齿”。为什么说雪地上的夜是一只长着黑白毛色的狗呢?这里要注意雪地二字。在夜里,凸凹不平的地上铺着雪,看上去白黑相间就像一只卧着的狗。“狗”的意象透露了此时诗人的基本情绪,它是带有强烈的暗示色彩的,是诗人心理现实的客观对应物。它构成一种反面的力量在威胁着诗人。在诗人眼中,“月亮是它时而伸出的舌头/星星是它时而露出的牙齿”,这情形可真够紧张的了。这是第一节,“我”还没有出现,但读者已经暗感到一种“我”受控的心态。这种狞厉的环境,让我们回到了七十年代初中国的大人文环境中。芒克在当时就体味到了生命受困厄的事实,为我们留下了那个时代先觉者的诗!
第二节,“我”还是没有出现。“这只狗/这只被冬天放出来的狗/这只警惕地围着我们房屋转悠的狗/正用北风的/那常常使人从安睡中惊醒的声音/冲着我们嚎叫”——这一节,只是一个单句,即“狗冲我们嚎叫”。但却给人以相当深刻的刺激。原因是诗人增加了不可缺少的修饰成分。这里的修饰二字不单从修辞学的意义上来讲的,对诗而言,修饰不是手段而是意义本身。是诗人从各方面激活语言,使它更具有个人信息的一种实验。正如瓦雷里所说:“诗是一种语言中的语言。”这位大师不是从借喻的意义上说这句话的,而是诗歌语言的根本现实。
有了前两节的铺垫,读者期待的冲突中形成的张力结构出现了。“这使我不得不推开门/愤怒地朝它走去/这使我不得不对着黑夜怒斥/你快点儿从这里滚开吧”。两次使用“不得不”,正是对“我”一直没有出现的解释,它充满了忍无可忍以死相拼的意味。后一句完全用的是口语,但相当贴切,如果换成书面语肯定要减色的。所以,不能说诗歌语言中构成性语言和口语孰长孰短,重要的是看它们在总体语境中的位置。得典雅时不妨六行完成一个单句(如“狗冲我们叫”句),得俚俗时却也不妨俚俗。诗作为一个整体的情感形态,各种语言效果一定不是单独起作用的。
最后一节写黑暗势力的强大和正义暂时处于低潮的现实。这是对那个时代经验广度的把握。也正是在那种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势下,才显出“春暖花开的梦”的坚贞和自信。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句,此诗也只能流于一般意义上的“愤怒文学”,而不能另铸伟辞了。这不是光明的尾巴,而是艺术上的纯粹与和谐。
这首诗写在1973年,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我们会发现“雪地”、“夜”、“狗”的象征性含义。在那严酷的年代,真正的诗并没有死,而是像地火一样在运行在燃烧,这是现代诗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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