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
(宋)王观
送鲍浩然之浙东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本来,我国古典诗词常以春山秋水来形容女性的眉眼。如《西京杂记》:“司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远山。”李白《长相思》诗:“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而这首词的首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却反其意而翻用,显得鲜活风趣。正如卡西姆在《人论》中说:“当一位抒情人与物(对象)相接触时,常予物以内在的生命和人格形态,从而使天地有情化。”那碧波荡漾、明亮澄澈的河水多象眼波横流、明眸盈盈的多情少女的眼睛;那碧绿苍翠的层峦叠嶂,多象凝神含愁、微微蹙皱的美女双眉。这里“横”、“聚”两动词的运用,巧夺天功,逗人遐思,使浙东山水的灵秀明媚、多姿多采和少女的美目含情、眉峰传神两者“异质同构”起来,成为有意味的生命活动的构形、投影,给人一种“淡妆浓林总相宜”的西子美感。同时这也暗指朋友要去的地方有美人在顾盼。明人沈际飞说:“水眼山眉,人出口即是;下二句运用不同,遂胜。”(《草堂诗余续集》)这“下二句”之妙在于词人明知故问,以设问句提出“欲问行人归何处?”从而由写山水之美转换为抒人伦之情,这是其艺术独创之处。这不仅由之点出了行人的去向,照应词题,而且更是为了引出“眉眼盈盈处”一句。“盈盈”,是美好的样子。《古诗十九首》有“盈盈楼上女”。这就把前二句的设喻象人转换为直抒人心,语关双意,词境层构。我们看其表层语意,似乎仍指浙东的青山如黛,碧波澄明,但实质上其深层意蕴,却是指好友要去会见的亲人眉语目笑,脉脉含情。这样,客观目视之景和主观思念之人融为一体。一片温馨甜美之情愫充溢字里行间。
下片开始两句妙在采用“才送”、“又送”这样递进式的词法,非常奇巧地把“春归”和“君归”两者艺术地焊接在一起了。唐诗人韦庄《古别离》“更把玉鞭云外指,断肠春色在江南”,或许对其深有启迪,相沿成趣,形成心理定势。词人把春丽、春浓、春暮这样一种大自然有序化的季节转换及其在祖国山河由江北到江南有层次的推移过程巧妙地结合了起来,声色迷人,构景层累有致。在这里“时间仿佛是以一种潜在的形态存在于一切空间展开的结构之中。”(苏联格·巴·查希里扬《银幕的造型世界》)我们仿佛看到春姑娘一次次更衣打扮的新颜,听到她悄悄南归的轻轻足音。这就引发人缅怀春归之前柳暗花明的光景,使人重温人归之前情投意合的共处。春归如此令人留恋,君归自然也更叫人惜别。从而寓惜别之情于送春之意中。
结尾“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两句,仍紧扣一个“春”字。“赶上春”、“和春住”,语意递进,化景语为情语,变伤感为祝福,把词意推向了一个深邃、开阔的新境界,韵味悠长,一往情深。周邦彦《六丑》词:“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春天如何能赶上,并把它挽留住呢?这种拟人化的奇思妙想,“没理有无穷深衷”(沈际飞《草堂诗余续集》)。语似无理,意却孕情。“千万”二字,殷切嘱咐情状宛然在目。“赶上春”是写景物,也是显心态。“和春住”更包孕了寻找“精神家园”的美学意蕴。春,不仅明指大好春光,而且暗喻友人青春永在。衷心祝愿友人在与亲人团聚时,充满春天般的温馨。这就是本词审美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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