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赵令畤
蝶恋花·卷絮风头寒欲尽
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恼乱横波秋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
赵令畤是宋王室后裔,青年时代,裘马轻狂,“花间相过酒家眠”,时或“载妓随波任去流”,生活得意。元祐中,签书颖州公事,为苏轼幕僚,宾主饮酒赋诗,相从甚欢。后坐与苏轼交通,被编入元祐党籍,谪居外郡。本词当其失意后作。
词人政治上遭受打击,生活上不如意事亦接踵而至,姬妾侍女见其失势,都纷纷离去,他的心情更抑郁苦闷。时当春暮,残寒欲退未尽,遂借酒浇愁。举目窗外,寒风卷着柳絮,纷纷扬扬,迷朦一片。环顾庭院,枝头花坠叶落,如红雨阵阵。花絮坠落,更使心思沉重。这不仅是怜惜花之命运,亦自伤身世,所谓“年年春事关心事”也。好花不长开,人之好景亦不长在。词人当年春风得意,如今穷困潦倒,怎不触景生情?花谢叶落,春事又过一轮,词人的生命也在落魄中虚度一年,怎不悲伤感恨?残酒未解愁苦,“新酒”又添一层愁绪,前春之恨未裁减,今春之恨又添增,旧恨新愁,层层累叠,压得他难以舒展。
艺术表现上,开篇三句,从景物动态着笔,勾勒出一幅残春花落图,红、白(“絮”、“粉”)相间,富于色彩美,同时画面中综合了多种感受。“卷絮”、“坠粉”、“红成阵”是视觉意象;“寒欲尽”,为触觉感受;“香”是嗅觉反应。“坠粉”与“飘香”,都是写落花,但却从不同的角度写出,前者着眼于视觉,后者着眼于嗅觉。运笔富于变化,形象生动而完满,使人如临其境。而落花坠絮所构成的凄迷零落的境界,又恰与主体那沉重的人生失落感相适应,主客体交融。
下片具体写“恨”,使上片之“恨”落在实处。“蝶去莺飞”,指侍妾离散。她们远走高飞,“无处问”讯。但词人仍盼着她们能怀念旧情,寄信来问候。然隔水高楼(悬想“蝶”、“莺”所居)可望而不可即,日日望断双眼,也不见鱼儿传来任何讯息(古有鸿雁、鲤鱼传书的传说),徒然地“恼乱”眼神。“横波”、“秋一寸”,叠指眼神。《文选》汉傅毅《舞赋》:“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涕而横波。”谓眼神流动,如水闪波。“秋”,即“秋波”(指美目)的省文,故用“一寸”形容之。天天望眼欲穿,不见“双鱼信”,但见“斜阳”近“黄昏”。结句含义甚丰,既指每日企望时间之长,一直望到日落“黄昏近”,又包含人的生命日近“黄昏”之意。“斜阳”、“黄昏”两个时间意象,本含有多重的象征义,如李商隐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晏殊词“夕阳西下几时回”,都能让人产生许许多多的联想。又日落黄昏,乃行人、游子归栖之时,而“横波”不见“去”蝶“飞”莺归来,岂不“恼乱”?
全词上片虚笔写情,下片实笔强化,使人生的失落感与生活具体的失意事在虚实交错中相互生发映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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