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写乐伎弹筝,上片写筝声,下片写弹筝时的形态,都写得逼真传神。首句“哀筝一弄湘江曲”,称筝为“哀筝”,因为筝声哀怨,切合乐器特点。曹丕《与吴质书》:“高谭娱心,哀筝顺耳。”杜甫《秋日夔州咏怀》诗:“哀筝伤老大。”都称筝为“哀筝”。此词开头即用“哀筝”二字,也为全词奠定了哀怨的基调。“一弄”,演奏一曲。“湘江曲”,是演奏的内容。湘江是传说中舜的二妃娥皇、女英投江为神之处,所以湘江曲的内容必然与舜二妃的故事有关。舜南巡死于九疑山(今湖南宁远南),二妃闻讯而投湘江,这故事本身具有浓烈的悲剧气氛,所以哀筝弹出的湘江曲必然是凄楚欲绝的音调,接着一句“声声写尽湘波绿”,可有两种解释:一种认为“写”同“泻”,指湘江曲的乐调美妙有如湘江绿波的倾泻奔流;另一种认为“写”指弹奏,不用“弹”、“奏”而用“写”这个动词,形容弹筝犹如写文章,虽无文字,却写出了激动人心的音乐形象。这两说都可通。筝演奏的乐曲是听觉艺术,耳闻有声,目睹无形,可是词人却说“声声写尽湘波绿”,湘水以碧绿清澈著称,故称“湘波绿”。湘波绿是自然界的景色,这里用以形容音调清澈,赋予无形无色的声为有形有色,这是一种艺术上的通感。这里不仅写出弹筝者技艺的高超,乐声美妙动人,而且也显示了词人的知音,品音入微。同时,“绿”在色彩分类上属于冷色,这与乐曲给予人们心理感受上的凄凉也是一致的。
“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纤指状筝伎之手既美且柔,而经这“纤指”“细”弹,使本来是毫无感情的“十三弦”传出“幽恨”的感情来,又说明这“纤指”之巧,筝伎技艺不同凡响。“传”这个动词,精确地写出筝伎的“幽恨”是通过音乐声“传”出来的。而这弹筝者向词人“传”自己的“幽恨”,很可能这“幽恨”与词人有密切关系。晏几道原是个风流公子,他与友人沈廉叔、陈君龙两家的歌女有很深的感情,他的词大部分是为这些歌女所作,此词恐亦不会例外。他的《木兰花》词曾提到“小莲未解论心素,狂似钿筝弦底柱”,《鹧鸪天》词也说:“手撚香笺忆小莲,欲将遗恨倩谁传。……秦筝算有心情在,试写离声入旧弦。”在他笔下,“筝”常与“小莲”联在一起,我们有理由疑此词中的弹筝者很可能就是小莲。小莲即与词人关系亲密,那末,她的“幽恨”与词人的风流韵事有关也就可想而知了。
上片着重写弹奏的曲调乐声,下片则着重写弹筝者的眉眼情态。过片换头“当筵秋水慢”,秋水,指眼睛的明亮清澈;慢,形容眼神凝滞。湘江曲的凄凉,湘神故事的动人,弹筝者自身的“幽恨”,在筝声中融和在一起,使弹筝者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筝声所创造的意境之中。“玉柱斜飞雁”,十三根筝柱,按音阶斜递上升,犹如排列整齐的雁行。李商隐《昨日》诗:“十三弦柱雁行斜。”此处即用其意。飞雁在文学作品中常与离愁别恨相联系,湘江之南又有回雁峰,所以此处说玉柱斜列如雁行,不仅写出筝的弦形之美,而且可使人想到湘江曲与飞雁有关联,所以此句似仍暗传筝声之“幽恨”。结句“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不仅与前两句相承,“断肠”二字还遥与首句“哀筝”相呼应,点明全词的哀怨主题。“春山”,形容双眉弯弯隆起,暗用卓文君“眉色如望远山”典故,承前“秋水”。“秋水慢”和“眉黛低”中的“慢”、“低”两个形容词,都精确地描摹出弹筝者的眉眼神态。弹筝者原来是全神贯注地凝神细弹,从容沉着,随着乐曲进入断肠境界,弹筝者则敛眉垂目,显示出悲伤至极、凄楚欲绝的神情。
全词艺术手法极为高超。描摹音声,善用通感,化虚为实。描摹情态,善于勾勒点染,生动传神。实为小令中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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