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杜文澜《柳梢青·雨昼风宵》原文赏析

思妇怀人之题，已经前代词人反复吟唱，如唐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以淡笔写思妇念远盼归的深情，辞韵兼胜，久诵不衰。杜文澜用温词境界，而构思却不雷同。温词写思妇倚楼所见，立足点在楼上，杜词却从庭院顾盼写到“妆楼顒望”(柳永《八声甘州》)，立足点是移动的；温词只写思妇不见归舟的惆怅，表达淡淡的哀怨，杜词则将思妇自伤春意阑珊、美人迟暮与盼归的失望打并在一篇之中，见出浓浓的愁绪。

上片从风雨送春入手。宋吴自牧《梦粱录·二月望》：“仲春十五花朝节，浙间风俗，以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望之时，最堪游赏。”时序推移，花自凋零，虽则可惜，毕竟理所当然，尚可开解；而如今正是春浓时节，却因“雨昼风宵”，不断摧残，致使“花朝”匆匆，便平添了几分凄凉，何况“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宋梅尧臣《贺圣朝》)呢？“移树”三句，愈出愈奇：宛转啼喝的黄莺、上下翻飞的彩蝶，“移树”“过墙”，统统都被“邻邀”，只剩下孤寂、凄清的思妇。风雨送春尚属无奈，人皆有春而我独无，岂非更“凄凄惨惨戚戚”？

过片境界由院中转入江边，垂杨，长亭，征帆，皆是倚楼颙望所见。“渐折尽”句，化用宋周邦彦“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兰陵王·柳》)句意。怜惜柳树是表象，深层涵义则是追忆昔日的长亭送别，感叹人间分离的频繁，点出怀人，暗合上文的伤景，化景物为情思。南朝齐谢眺诗《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有“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之句，温庭筠反其意而用之，以“过尽千帆皆不是”极写出思妇由凝望而失望的心态，后人多化用之。如柳永“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八声甘州》)；张元干“想小楼，终日望归舟，人如削”(《满江红》)。杜词“望遍征帆”云云，用前人词意，将思妇伤离之情更推进一层。“翠条”“折尽”，牵惹出无尽的相思；“征帆”“望遍”，终不见游子归来，此中苦味更有谁知？卒章迸出“知人心苦，只有江潮”八字，是思妇情感淋漓的宣泄，也是词旨所在。汪洋恣肆的江潮一如女主人公那动荡不平的心潮；长流不舍的江潮裹挟着女主人公那绵绵不断的思念；茫茫无垠的江潮融汇着女主人公那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浩渺的情怀。以情结景，意远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