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张翥
梁山舟中二首(其二)
临江仙·羡杀渔村无畔岸
羡杀渔村无畔岸,茫茫杨柳蒹葭。雨余秋涨没汀沙。惊鸿投别渚,浴鸟坐沉槎。残日篱头闲晒网,垂髫来卖鱼虾。得钱沽酒径归家。一声横笛外,烟火隔芦花。
古今咏“渔”之词多矣,如唐人张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南唐李后主的“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元人赵孟頫的“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构思和意境均佳,但读罢总感到缺少了点人间“烟火味”。至于北宋王禹偁的“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美则美矣,却可望而难即,似也隔了一层。张翥此首小令写于梁山舟中,通过自身的观察、感受、体味,不仅写出了对大自然的热爱,而且描绘了渔家劳动生活的过程及其风俗情趣,后者在古代词作中尤为难得。
“羡杀渔村无畔岸,茫茫杨柳蒹葭。”“羡杀”二字,是此词之“眼”,全篇所写,都是“羡杀”的内容。“羡杀”,口语,犹言“羡慕死了”、“羡慕得不得了”。宋元时,梁山“茫茫荡荡”(《借用《水浒传》语),洼水望不到边际。词中为我们描绘了当年水泊之景:水天浩渺辽阔,无涯无岸,其间点缀着一二渔村,烟柳茫茫,蒹葭苍苍。渔家就生活在这独特的天水之间!这是词人“羡杀”的第一景。词人“羡杀”的第二景,是梁山“雨余”:秋雨过后,洼水新涨,淹没了裸露或半裸露的沙汀。“惊鸿投别渚,浴鸟坐沉槎。”由于秋水上涨,常在沙汀停栖嬉戏的鸿雁不得不另寻别渚栖身;被雨打湿羽毛的鸟儿立在虽沉但仍部分露出水面的木筏上。“坐沉槎”之一“坐”字,将水鸟人格化了。“槎”字前著一“沉”字,使整个画面显得古朴。这槎,不知经历了几多年代,终于经不起秋风秋雨的侵打而沉入水中。或许,这槎之沉于水中也不始于今年,是去年、前年,还是若干年前?看浴鸟那幅闲坐的样子,去年、前年,或者若干年前,每当秋雨过后,他们都如此蹲坐其上吧?明年、后年,若干年,每逢秋雨之后,他们也仍将如此蹲坐?过去——现在——将来,仿佛都是如此,画面上一片静止、宁谧。
换头意脉不断。“残日篱头闲晒网,垂髫来卖鱼虾。得钱沽酒径还家。”是词人“羡杀”之第三景。前二景只写自然景物,第三景则具体写到渔家生活了。雨后斜阳,渔夫鼓棹而归,趁着落日还有那么一点余晖,赶忙把鱼网晒在篱头。晒网本非闲事,但比起荡桨、撒网、捕鱼,无疑轻松多了,况且又是最后一道工序,把网晒起来,一天的劳动就告结束。那气氛、那情调,既轻松又悠然,“闲”字用得恰到好处。大人们闲歇下来,孩子们忙碌开了。他们上集市卖鱼卖虾,得来的钱直接沽酒回家。“卖鱼虾”,“得钱沽酒”之事,在词人眼中也充满着愉悦和轻松,大有陶渊明《桃花源记》所云“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情趣。最后是词人“羡杀”之第四景:“一声横笛外,烟火隔芦花。”网晒了,鱼卖了,酒沽了,家家炊烟袅袅,词人仿佛看见渔家老小团团围坐,正在烹鱼小酌,横笛送来悠扬乐曲,其乐融融!“外”字、“隔”字值得玩味。词人卧于舟中,所见渔村烟火自然隔着一片茫茫芦花,影影绰绰,朦朦胧胧,所闻笛声自然也象是从世外飘来一般。在词人心目中,这就是乐土,这就是世外桃源。所有这一切,对于一个淡于宦情、且又浮沉宦海、豪放不羁的文人来说,怎不使他倾心“羡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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