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安国
减字木兰花·春情
画桥流水,雨湿落红飞不起。月破黄昏,帘里余香马上闻。徘徊不语,今夜梦魂何处去? 不似垂杨,犹解飞花入洞房。
小词写恋情,从女子角度着笔者较多。此词则相反,它写一位男子骑马旅行,中途偶见幽阁绣阁,遂想入非非,产生了单相思。羁旅行役,是宋词中常见的题材,然均着眼于离愁别绪,风味凄苦,情怀孤寂。此词虽写旅情,却能于幽静凄清中透露出一丝甜蜜的意味,读之如饮醇醪,沁人心脾。
起句的画桥,通常是指朱桥或赤阑桥,唐宋词中往往被写得很美,并同爱情搭上关系。如温庭筠《菩萨蛮》:“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韦庄《菩萨蛮》云:“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晏几道《木兰花》云:“紫骝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现在词中的主人公也骑着马儿,到了这么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所在:马蹄得得,流水淙淙,他在桥上按辔徐行,心中该多么自在。从下面“雨湿”一句看,此时正当雨后。一场风雨才过,纤尘不起,落红如糁,连空气也变得清新宜人了。词人在《清平乐·春晚》词中也写过:“满地残红官锦污,昨夜南园风雨。”情景似之,然此词却化悲凉为闲雅,具有不同的情趣。
词中人物在这优美的环境中信马闲行,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月破黄昏”,写时间变化极有层次:先是黄昏,而后月出东山,渐渐冲破了黄昏的气氛。宋人词中善用“破”字,如李师中《菩萨蛮》:“子规啼破城楼月。”谢逸《玉楼春》:“杜鹃飞破草间烟。”都赋予破字以特殊的美学意蕴。此处着一“破”字,也烘托了行人对于时间迁移的直感,饶有诗意。这个人物正在行进中间,突然从路边绣帘中间飘来一阵香气,呵,原来绣阁中女子在晚妆了。此句极为重要。古人写诗讲究诗眼,写词讲究词眼。刘熙载《艺概·词曲概》去:“词眼二字,见陆辅之《词旨》。其实辅之所谓眼者,仍不过某字工,某句警耳。余谓眼乃神光所聚,故有通体之眼,有数句之眼,前前后后,无不待眼光照映。”此句乃为通体之眼,它映照前后,通体生辉,一方面使前已铺叙好的羁旅行役的格局,一变面为爱情之憧憬,一方面又使下片的抒情与上片的写景自然过渡,浑然一体。苏轼《蝶恋花》“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与此词很相似,都是写自作多情,它们都有两个支点:墙里和墙外,帘里和马上。双方均未相见,而男子一方皆想入非非。所不同的是苏词竭力铺排,形象较为鲜明;此词较为凝炼,含蓄蕴藉。
过片起句紧承前意,写人物在闻到香气以后感情上引起的波澜,马儿在帘儿附近踱来踱去,徘徊不前。此句是写人物的外在表现,以下三句即写人物的内心活动。他在想:“今夜梦魂何处去?”料定今夜必有一场好梦,去与那帘内的佳人相会。但人隔湘帘,何由见得?于是他看看帘外的垂扬,产生一种奇想:我的梦魂如果能象杨花那样飞入洞房就好了;然而人非杨花,他只有失望地哀叹:“不似垂杨,犹解飞花入洞房。”此句虽属即景抒情,然亦有所本。冯延已《点绛唇》云:“意凭风絮,吹向郎边去。”又《南乡子》云:“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词人似在合二词之意而铸一新辞,并且将女方变为男方,其手法是相当高明的。
词的上片多为景语,过片则为情语,至结尾二句则融情入景。其中画桥、流水、帘里、马上、洞房,点空间景物;落红、垂杨、飞花、黄昏和月,表现时间兼及环境。这些词人都未作硬行交代,而是在抒情的过程中自然点缀,犹如天机云锦,自成境界,情趣盎然,耐人寻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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