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曹 寅
浣溪沙·曲曲蚕池数里香
曲曲蚕池数里香,玉梭纤手度流黄,天孙无暇管凄凉。一自昭阳新纳锦,边衣常碎九秋霜。夕阳冷落出高墙。
这首小令吟咏织锦女工的生活,立意与唐杜甫诗“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及宋张俞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云云相似。在表现劳动者与享受者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上,诗词异曲同工。
“曲曲蚕池数里香”,“蚕池”,词人自注云:“明时宫人纳锦之所,今在故基云机庙。”蚕池深邃幽隐,故曰“曲曲”。起句写蚕池中流光溢彩的织锦散发出香气,很远就能闻到。次句由物及人,很自然地把笔触转向织锦女工:“玉梭纤手度流黄。”“流黄”,《演繁露》云黄茧之丝。这里泛指丝绢。古乐府诗《相逢行》:“大妇织罗绮,中妇织流黄。”织锦女工弄机杼,飞玉梭,纤纤素手日夜不停地操作才织成这一匹匹锦缎。按理这些美的创造者应该享受美的生活。然而,她们自身生活却凄苦悲凉。就连“天孙”——神话传说中的天帝之孙织女,尽管身知织锦之苦,但也自顾不暇,无法替织工驱忧解愁。这一句还有一层意思是;织女在天庭里是个织锦的仙女,每天也要完成一定数量的锦缎,与人间织工只有同命相怜而已。结句在神奇的联想中自然流露出词人的感情倾向性。
下片三句各自展现一个场景,并形成强烈对照。“昭阳”,汉代后宫宫殿名,词中指后妃住所。昭阳殿里堆积着数不尽的新锦缎供后妃们享用,而戍边的战士在深秋霜降时节还穿着破碎的衣裳。辛勤劳作的织女在高墙深院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度流黄”,唯有夕阳冷冷清清地按时光临高墙。据《礼记·祭义》:“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筑宫仞有三尺,棘墙而外闭之。”这难以逾越的高墙犹如人间的“银河”,残酷地剥夺了织工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织工生活凄凉,心情更凄凉。末句以景结情,在一个更深层次的揭露上戛然而止,形象而有力地说明,穿锦着缎的不是牺牲青春的织女,也不是流血流汗的战士,而是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后妃贵人。三种境遇,鲜明对比,留给读者不尽的遐想。词人曾管理“江宁织造”多年,对织锦女工的生活了解要比一般人具体、深刻。艺术源于生活,这正是这首词历经数朝,仍传诵不已的一个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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