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几道
思远人·红叶黄花秋意晚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这首词是闺中怀远之作。起句借景抒情,交代时令。枫叶红似人,黄花分外香,描绘出深秋特有的典型景象。“晚”,暮霭沉沉,野旷人静,透露出不胜悲凉冷清之意。宋玉《九辩》曰:“悲哉,秋之为气也。”于是开启了我国千古摇落悲秋之风气,经由历史的冶炼和熔铸,已成为生根于民族文化心理中一种感物伤逝的抒情模式。在这里,个体的思人情怀一旦融入这种摇落之悲的模式中,愈发显得沉郁而悠长,成为一种无法逃遁的人生悲剧性心理的呈现。秋风萧瑟,草木摇落,亲人远隔千里,谁能不思念?所以紧接道:“千里念行客。”遥望浩渺蓝天,朵朵白云自西向东飘游净尽。这象征浪迹四方的游子,不知何日是归程。传递书信的鸿雁,自北向南飞去,并未带来游子音讯。自己写好的书信也无处投寄啊!“寄书何处得?”故设一问,但却不答,表明她百般思念却无可奈何。热恋的缅怀情愫和伤感的悲秋心绪交织为一体。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两句,勾勒了一幅“伤心人别有怀抱”的自我肖像。表现了理智与感情之间的心灵冲突。闺中人明知欲寄书信无处投,但感情的渴望之需,促使她仍然要写这无处投寄的信。真是“幽闺之作,幽闺心事,极旖旎,极凄断。”(陈匪石《宋词举》)这“弹不尽的相思泪”临窗滴落,盈盈湿砚,于是“就砚旋研墨”,以泪和墨作书,泪蕴恋情,墨倾别恨,痴人痴事可感,儿女情态可掬。陈廷焯称赏曰:“就泪墨二字,渲染成词,何等姿态。”(《词则·闲情集》卷一)
结尾三句平淡有味,浅语有致。沿着词人感情的垂直线开掘,我们发现,其心灵虽狭却深。“渐写”,宛转激切,或忍泪不禁,或挥泪如雨,有个断断续续、写写停停的过程。这也就是内心感情经受磨炼和煎熬的痛苦历程。纸长情亦长,愈写情愈深。当笔一触及“别来”,感情立即进入“高峰经验”,千言万语恰似雨涨秋池,洪堤而泻,迤逦而下,书中纸上情泪相和,因情落泪,以泪写情。“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不说笺色之红因泪而淡,却说红色之笺因情深而无。“语似无理,而实有此想,体会入微,神妙达秋毫颠矣。”(《宋词举》)这种以红笺为无色来象征情意之深沉,是透进一层的写法。闺中人无法排遣的思念之情愫,难以忘怀的别后之伤感,以及无望的期待,焦虑的祝福,都一一深蕴于这“无色”之中,情致缠绵,绰约有姿。天然秀气而富神韵,耐人寻味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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