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韦庄
思帝乡·春日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小令词自然是以含蓄为佳,但也有以直露的决绝语而称妙者,韦庄这首小令词即是一例。其表述的内容似乎很简单,语言浅显,明白如话,但传达出的情感却是那么真挚、强烈、感人至深。
“春日游”三字是极平淡的叙述,但“春”字所包涵的自然界的生机昂然使人在情感上产生一种萌动,正是这种萌动导致全词的情感渐渐发展到高潮。写春日,词人只用“杏花吹满头”五个字来渲染,笔墨极精练,满枝头繁盛艳丽的杏花在和熙的春风中纷纷扬扬地飞舞洒落。这不是凋零颓败,而是一派勃勃生机,是比“红杏枝头春意闹”更生动更闹猛的春意。这缤纷盛美的春景构成撩动人情怀的氛围。“吹满头”既是写花之盛,更是写人之美,少女在花间嬉戏游荡,片片花瓣飘落在她的秀发上,把她妆点得更为妩媚娇艳。
少女的心为春风繁花所撩动,而陌上翩翩而来的少年使这种情感的喷薄而发有了具体的对象。“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言“谁家”自是不知其为何人,同时也表现出欲知其究竟为何人的急切。“足风流”是绝对的赞美与肯定,寥寥三字,省却多少关于这位风流才子的音容笑貌、服饰举止的具体叙述与描绘,但我们却绝不会觉得这三字太空泛,因为这三个字的份量在下面三句中得到充分显示。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年少才子的风流足以使少女倾慕到如此程度,在不知其来历底细的情况下,就打算嫁给他,而且视此为一生的最高期望。只要能与君共接连理,即不虚此生。这是一见倾心的爱,是排除种种社会现实因素,毫无功利之心的爱。但是,词人并未沿着这条思路去幻想去展现嫁与后的美好前景,如果真是如此去写,此词将大为逊色。就会落入“不如从嫁与,作鸳鸯”(温庭筠词句)的模式。
词的结句出人意料地一个大跌宕,笔锋突然一转,对前景作出惨淡的最坏设想:“纵被无情弃。”这种假设并非毫无根据,大而言之,在那个时代妇女的地位极其低下,婚后遭丈夫遣弃是屡见不鲜的。当然,这也是妇女最为不幸最为悲惨的遭遇。小而言之,词的前数句已交代这是春游时陌上邂后相遇,少女对年少才子的身世人品一概无知,只知其貌而不知其心,贸然以身相许,有此担忧也就十分自然了。但词人作此最坏假设的目的并不是要表达这数层意思,词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此进一步表现爱的狂热、爱的执着。即使爱非所爱,即使终而被弃,亦“不能羞”,不以此为憾,绝不后悔。爱得多么盲目,爱得多么不理智。但唯其如此,我们才能感受到那如火山喷发的炽热的爱情,感受到为追求恋爱婚姻自由而不顾一切的坚强个性。一个既妩媚多情,又勇敢坚强的少女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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