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陆游
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陆游晚年闲居山阴,同很多老年人一样,往往重温旧梦。回忆少壮时期一些不平凡的经历。他在川陕前线南郑军中将近一年的军幕生涯,就屡见于笔端,唤起了他的昔日豪情。陆游晚年有些诗篇或许不免衰飒,但只要一提到从戎南郑的往事,就立即精神百倍,显出虎虎生气。这首词的开头两句,就从他入蜀后从军南郑起笔。乾道八年(1172),陆游在四川宣抚使王炎的幕府担任干办公事。四川宣抚使驻军汉中,汉中有梁山,故古名梁州。东汉时班超出使西域,他曾说大丈夫当“立功异域,以取封候。”陆游一生以恢复自许。他把从军南郑作为一个立功报国的绝好机会。当时南宋爱国志士有关北伐的主张大致有两种。一种主张宋军从江淮出师北上,直逼汴京。一种主张则是先取关中,然后以高屋建瓴之势,横扫中原。陆游是坚持后一种主张的中坚人物。他在初到南郑写的《山南行》中说:“国家四纪(十二年为一纪)失中原,师出江淮未易吞。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他到过宋金交界的大散关头观察边境形势,又时常登上兴元城楼遥望长安南山。“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结人来。”觉得收复长安已经为期不远。可是宋孝宗于隆兴和议之后,只取守势,无意北伐。陆游的报国愿望又一次归于落空。从军南郑是陆游平生一大快事。可是壮志未酬、抱恨而归则又是他平生最大憾事。当他晚年回顾往昔豪情壮志之余,这种感慨就更为深沉。
“大散关头北望秦,自期谈笑扫胡尘。收身死向农桑社,何止明明两世人。”这种国仇未报而老死荒村的悲愤,贯穿于陆游晚年的许多诗词之中。这首词就是用今昔之比来表达这种深切悲愤。但读时可以注意的是,诗与词在写法上有哪些不同。尽管内容与主旨与上面引的一首七绝大体相同,但《诉衷情》是词体,就需要有效地利用诗之所不具而词之所特具的一些体制上的长处。《诉衷情》上片基本上是五、七言句式,中间夹一句六言,显得长短错落,顿挫有力。下片则全是短句,句式多变,发挥了词体特有的某种表现力。“胡未灭”,说国仇未报;“鬓先秋”,叹此身已老;“泪空流”,诉壮志难伸。三个三言短句,“一吟悲一事”,同时以对句形式组成一韵,在词曲中称为“鼎足联”,三句话九个字,就说尽了陆游的一生心事。末了“心在天山,身老沧洲”两个四言对句,用八个字把同样的意思概括得简明有力,使理想与现实,报国的愿望和沦落终老的不幸遭遇处于尖锐的对比之中,清楚地说明了陆游满腔悲愤的根由和实质。“心在天山”,又与开头的“当年万里觅封侯”前后呼应,表明报国之心始终不渝。“身老沧洲”也不是意在叹老,而是一种抗议和申诉对于造成自己报国无路、白首无成的原因,则无需明言了。这首词具体的写作手法难以考定。陆游于淳熙八年(1181)在山阴写过一首《灌园》诗云:“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子灌园;交旧凋零身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内容、主旨也与这首词相近,末句表现的心情正可以互为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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