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筼
踏莎行·芦月凝霜
芦月凝霜,蕉风作雨,飘飘叶落梧桐树。蛩吟底事动哀音?不知人在愁深处。鹤怨空鸣,鸿孤远度,伤心又被秋光误。怪他有梦不归来,云山岂碍魂归路?
文学的世界是心灵的世界。从这首词里,我们看到了一个饱尝别离之苦的女性心灵。
开头“芦月凝霜,蕉风作雨”两句铺开了秋的画面。明月之夜,月光如乳如纱。风寒露重,露水凝成了霜。雪白的芦花承受着月华和霜华的双重银镀,更要融进这白色如梦的夜晚了。白色扩大了世界,更开辟了想象的空间。在这静美而寂寥的夜晚,有一双女性的不眠的眼睛。夜色濡黑了她的眼圈,忧伤沉重了她的心。——我们的女主人公因怀念远行的夫婿,已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了。窗外,芭蕉在风中沙沙作响,硕大的叶子拍打着,象是雨声淅沥。两句从静到动,由色到声,渲染出萧疏哀飒的秋之气氛,似真似幻的错觉又张大了这组景语的表现力。我们可以想见女主人公是在怎样一种恍恍惚惚,神思难宁的心境下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以下数句,写梧桐叶落,屋角的蟋蟀为它将逝的生命而呜咽,更增添了思妇那载不动的愁苦。女主人公怒道:为什么蟋蟀你要发出如此悲切的呻吟呢?你难道不知晓,人家已经愁得不堪禁受了!叶落、蛩吟,亦是有声有色,末句更点出人的“愁深”,抒情由隐而显,直接叩击读者的心灵。
本该是红英结子的美妙时节,可是女主人公却仿佛是被湍急的时光之流抛掷在岸旁、嵌进泥里的卵石。摄入她眼中的意象,过滤得只剩下寂寞,愁怨和孤单。青春似乎就是被那一声声凄婉的鹤唳唤醒,却又被那大雁的孤身只影驮着渐渐地远去了。下片开头两句虚实相生,突出了“怨”和“孤”。第三句用加倍写法,言“伤心又被秋光误”,可见此前已被一误再误。辞是怨“秋光”,实则怨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不早早归家。于是有末二句:“怪他有梦不归来,云山岂碍魂归路?”郁积了多时的感情势能终于在最后以嗔怒的方式倾泻而出。这一句怨语既使全篇的愁思有了附着之基,也极细微地刻划出了思妇怨极恨极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态。这可以分三分层来理解:女主人公对夫婿的思念之情难以排解,又苦于没有招他回来的法术,只好托愿于梦中相会了。这是一层。没想到梦中也不见夫婿的人影,却不明说,反怪他不做梦归来。这是第二层。女主人公想象着万水千山纵能阻挡得了夫婿的归程,又怎能阻挡得了他的梦魂呢?这是第三层。这两句无一话合理,却无一话不妙,它把思妇千回百转的情思宣泄殆尽。在亦恨亦爱的情语背后,我们隐约看到了古代妇女悲苦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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