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陈亮
虞美人·春愁
东风荡飏轻云缕,时送萧萧雨。水边台榭燕新归,一口香泥湿带落花飞。海棠糁径铺香绣,依旧成春瘦。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这首词题为《春愁》,抒写了词人面对春景而泛起的怀人念远的春愁。
词的上片全是点缀春景。东风,云缕,萧萧之雨,新归之燕:诸般景物都传递了春的信息,尤其是新归的燕子,非春莫属。但又并非诸景的单纯罗列,——如此则无“艺术”可言。词人的艺术匠心,正是在于把诸景组织成一幅富有动感的画面。“轻云缕”在“东风”吹拂下“荡飏”,“萧萧雨”亦由“东风”吹送而来;“水边”句点缀尤为活脱可观;“水边台榭”既为词增一境界,又是新归燕子栖居之所,而归来的新燕,“一口香泥湿带落花飞”,可见其营筑新巢之忙碌。这句写得很美,从视觉、感觉、嗅觉入笔,写泥湿而香,杂以落花,遣词造句,精工巧饰,用以描绘新燕,深致颂美之意。上片写景,有至大之景,亦有至细之景。至大者如浩荡的东风,高天的云缕,无边的萧萧雨;至细者则写到新燕口中的香泥以及其中的落花。这种写景,疏密有致,自然真切,确是上乘笔墨。下片过片“海棠糁经铺香绣”,紧承上片结句“落花”而来,补足上片写景之意,并由海棠糁径透出惜春伤感之意,而“依旧成春瘦”则直笔抒情,扣《春愁》题旨。“黄昏庭院柳啼鸦”,用此凄凉之景,进一步渲染词人的“春愁”,而在用笔上,与上片境界的优美,与下片结句“和月折梨花”的静谧,都适成对照,极是词中跌宕之笔。结句“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曲终见意,揭示词人“春愁”的原因。“那人”,或是词人所怀念的恋人。从“依旧成春瘦”的“依旧”看,词人与这位恋人已分离很久了。
以上便是这首词字面上所规定的景与情,这是我们读这首词时所应当首先理解的。然而,词往往是抒发“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张惠言《词选序》)的工具,而陈亮又是一位抱有济世之怀而郁郁不得志的词人,他往往把自己的济世之怀寓于词。据叶适说,陈亮每作一词,往往慨叹:“平生经济之怀略已陈矣!”(《水心集·出龙川集后》)这当然主要是指其爱国词作而言。但象这类感物而发,即景抒情的小词,若深求之,似乎也可以体味到其中的寓意。试看起首两句,“东风”既可“荡飏轻云缕”,又“时送萧萧雨”,可见其晴雨作态,反复无常。“东风”在古典诗词里往往有其象征性。催春的是东风,送春的也是东风。在这首词里,落花糁径便是风雨交纵的恶果。联系陈亮所处的政治背景和他的平生遭遇,这里的“东风”应该是有其内涵的。如是,则词人的“春愁”不正是其“经济之怀”屡被摧残所凝聚的感情吗?而他所怀念的“那人”倒很可能就是那些被远谪他乡的爱国志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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