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贺铸
木兰花·朝来著眼沙头认
朝来著眼沙头认,五两竿摇风色顺。佳期学取弄潮儿,人纵无情潮有信。纷纷花雨红成阵,冷酒青梅寒食近。漫将江水比闲愁,水尽江头愁不尽。
这又是一首念远盼归、伤离怨别的小令,描写清新自然,感情真挚强烈。
上阕从人物的活动写到人的心情,以白描的语言写出人物盼得风顺却不见舟归的一番烦恼。
起头两句大意是:(闺中人)清晨起来,就到水边沙滩上去注意观察天气,只见风向竿上的鸡毛随风翻飞,天气多好,风势多顺啊!“朝来著眼”,可见行动急迫,早有准备;心情难耐,急于了解究竟。“五两”,古代的测风器,用鸡毛五两(或八两)结在高竿顶上,以测风的方向。“风色”,即风势、天气。“顺”字,充满欣喜之情。言外之意便是:好容易天从人愿,伊人定会抓住良机,扬帆归来。妙在并不直说盼归,而盼归之切却已情见乎辞,产生了含蓄隽永的艺术效果。
三、四两句,写闺中强忍一时幽怨,转而叮咛伊人学取弄潮之思绪,更见出盼归之情非常恳切。欢叙或结婚之日,谓之“佳期”。潮水涨落有定时,故称“潮信”。在江河水面作戏,如泅水、竞渡之类,就是“弄潮”;作戏的人,多系男性青年,就是“弄潮儿”。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历来受到很高的评价。贺裳说是“无理而妙”(《皱水轩词筌》),钟惺评为“荒唐之想,写怨情却真切”(《唐诗归》),黄叔灿也称赞:“不知如何落想,得此急切情至语”(《唐诗笺注》)。贺词从李益诗化出,另有一番意趣。两相比较,李诗故作懊恼决绝之语,荒唐到弃此就彼,怨意强烈分明,确是热情坦直的商妇口吻,十分接近民间本色。贺词则转为期待尤殷之语,委婉地劝此学彼,怨意深藏浅露,确是温顺柔婉的淑女说话:希望伊人即使无情,也应当言而有信,如期归来。如此哀语祈恳,似乎更多秀雅韵致。
上阕巧用逆挽之法,从希望之喜反衬出失望之怨,再转到又生希望之盼,跌宕有力,转折多姿;而且运笔空灵,于无文字处亦可想见柔肠百转的情思。
下阕既生动地描写春事阑珊之最,更形象地抒发闲愁无尽之情。“花雨”,落花如雨。青梅煮酒,是古代一种煮酒的方法。“寒食”,节令名。在农历清明节前一日或两日。《荆楚岁时记》:“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两句相连而下,衰飒声中有莫能阻留之势,不但显然流露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惋惜之情,而且还暗里多担着一重心事:寒食临近,疾风骤雨即将到来,伊人的归舟更加难以盼到。如此焉得不愁!于是直抒愁思。“漫”是助词,有枉自、徒然的意思。李煜《虞美人》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即贺词所本。同以江水比闲愁,李词是闲愁恰似江水,贺词却是闲愁胜过江水。凭奇特的想象作夸张的修饰,把闺中幽怨绵绵不绝的特点表现得形象鲜明,动态强烈。
下阕换用顺承之法,先景后情,以景生情,景中已露情之内涵,情便直接承之激射而出,顿成全词高潮。
贺铸才华过人,叶梦得撰《贺铸传》称他“掇拾人所遗弃,少加隐括,皆为新奇。”《江南曲》和《虞美人》皆传世名作,并非“掇拾人所遗弃”。贺词亦能脱化运用,或云“善盗”,其实是富于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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