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简介|鉴赏
初名《金玉缘》,又名《日下旧闻》、《正眼法藏五十三参》,又题作《儿女英雄传评话》。侠义小说。原作五十三回,因“蠹蚀之余,仅有四十卷可读”(见马从善“序”),故只刊行四十一回(包括“缘起”一回)。作者文康,字铁仙,一字悔庵,号燕北闲人,满州费莫氏,镶红旗人。约生于乾隆末、嘉庆初,卒于同治四年(1856年)以前,一说生于道光初年,卒于光绪初年(见李玄伯《儿女英雄传作者文康的家世》)。据马从善“序”,小说作于文康的晚年,约在道光中。首由马从善刻于光绪戊寅(1878)年。为北京聚珍堂活字本,前有伪托的雍正年观鉴我斋“序”及乾隆甲寅东海吾翁的“弁言”, 有马从善“序”。后来有光绪六年(1880年)董恂评本,北京聚珍堂活字印刷,题《还读我书室主人评儿女英雄传》,评本对初本讹误作了订正,是较有影响的本子。又有光绪十四年上海蜚英馆石印本,附有插图。另有上海申报馆排印本,亚东图书馆排印本,此外有残阙的三十九回抄本(存北京图书馆)。
《儿女英雄传》写何玉凤与安骥一家的故事。何玉凤本是大将军纪献堂部下中军副将何杞之女,因何杞拒绝纪献堂聘何玉凤为媳的要求,遭陷害死于狱中。何玉凤便与母亲逃离家乡,化名十三妹,等待时机报仇。何杞结义弟兄、何父得意门生安学海任河工令,因没有额外送寿礼,被河道总督陷害下狱。其子安骥押着变卖家财所得的三千两银子为父赎罪,途中逢来往于江湖之上的十三妹。在能仁寺凶僧要谋财害命时,十三妹救了安骥,并做媒令安骥与同时被救的张金凤结成婚姻,并赠宝弓,使安骥顺利到达淮安。安学海获救后,无心富贵,便弃官不做,终于访到何玉凤。时何母已病死,何玉凤正准备为父报仇,但从安学海处知道纪献堂已被皇帝处死,于是听从劝告,扶柩随安学海回京。因何玉凤曾代收安骥的祖传砚台,安骥也藏有何玉凤的弹弓,后经劝说,“宝砚雕弓完成大礼”,何玉凤便与安骥成婚。安骥在二妻的讽劝下,发愤读书, 中了探花。先放乌里雅苏台的参赞,不久升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改放山东学政,加右副都御史衔。后来“金、玉姊妹各生一子,安老夫妻寿登期颐, 子贵孙荣”(见第四十四回)。因安骥二妻名金凤、玉凤,故作品原名《金玉缘》。
《儿女英雄传》首先通过写安学海家道复兴,表现了“全福家庭”的理想。作者出身官僚世家,但“晚年诸子不肖家道中落”,“故著书以自遣”(见马从善“序”)。但他写安骥一夫二妻和睦相处,科场仕途一帆风顺,位极人臣,父母寿考、子孙荣贵,完全是“抒其未遂之志”(见马从善“序”),表现自己的理想。鲁迅曾对比曹雪芹与文康说:二人情况“颇类”,“惟彼为写实,为自叙,此为理想,为叙他,加以经历复殊,而成就遂迥异矣”(见《中国小说史略》)。胡适也指出“曹雪芹肯直写他和他的家庭的罪恶”,而文康则“用全力描写一个理想的圆满的家庭”,故《儿女英雄传》“只是一个迂腐的八旗老官僚在那穷愁之中作的如意梦”(见《儿女英雄传序》)。作品所表现的这种重振家声与复兴社会的思想,是封建社会末期矛盾加剧时出现的一种思潮,它“代表对一个快要过去的时代的名教的眷恋与荣华的憧憬”(见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下册),代表了没落阶级的思想倾向。
《儿女英雄传》又充满道德说教,大肆宣扬了封建伦理观念。作品以写“儿女真情”,“英雄事业”为标榜,并将两者混为一体,说“有了英雄至性,才成就得儿女心肠”;“譬如世上的人,立志要作个忠臣,这就是英雄心,忠臣断无不爱君的,爱君这便是儿女心”(见《缘起首回》)。故作品写十三妹是“英雄儿女之概,备于一身”的典型,写安学海父子效力朝廷是“忠”,安骥千里救父、何玉凤为父报仇是“孝”,何玉凤点“守宫砂”,张金凤、何玉凤克尽妇道是“节”;安学海寻找何玉凤,为何杞夫妇建墓是“义”,故“全福家庭”又是封建道德的典范,五信全备之家。
作者又以“作善降祥”为创作的指导思想,故作品贯串着因果报应的描写,整个安家的家世重振,都与作善积德有关。如安骥考举人时阅卷的娄主政本来已将他的卷子“丢在一边”,但在梦中先后有安骥祖岳父与岳父化成的老者与神道一再指示,“这人的名字已经大书在天榜上了”,故他便将安骥卷子荐上去,后来竟然中第六名,说明“幽暗之所,没一处不是鬼神”(见第三十五回)。
但文康“一身亲历乎盛衰升降之际”,对“世运之变迁,人情之反复”(见马从善“序”)颇多感触,故作品有许多揭露现实黑暗之处。如写安学海处在“有天无日”的河工任所,不行贿赂,就被河道总督派到容易决口的地方,最后弄得变产赎身;何杞不答应婚姻,被纪献唐投入监狱而死,这些表现了吏治的黑暗。河台谈尔音因贪污被查办,一次能赔出二十万两银子,反映出官僚贪黩的情形。其他如赶驴的脚夫“依势图财”,能仁寺凶僧谋财害命,蹂躏妇女,则反映出社会的黑暗。
《儿女英雄传》除具有一定揭露性外,又具有社会史料的价值。如写旗人的婚礼,科举的考试与填榜,北京的饭馆街市,各地的庙会等细节,有助于人们了解当时社会的风俗人情。其中科举考试、填榜等情形,作者据实描写,并无贬意,但我们从中看到了科举制的毒害。如安骥中举,喜报送来时,作品对安学海夫妇、安骥夫妇、丫头长姐儿、舅太太、安骥的丈母娘等人各种欣喜、激动、哭笑失常的描写,客观上具有揭露的意义。如写安骥说:
原来他从听得“大爷高中”一句话,怔了半天,一个人儿站在屋里,旮旯儿里,脸是漆青,手是冰凉,心里乱跳,两泪直流的在那里哭呢?”(见第三十五回)
它写安骥中举激动得慌乱哭泣,与《儒林外史》写范进中举高兴得发疯,动机不同,但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作品所塑造的侠女十三妹形象,获得了人们的喜爱。她急义好侠、富于同情心。偶然听到赶驴的脚夫要害人谋财,便暗中相随;听安骥诉说父亲遭冤,便气愤异常,“口角儿一动,鼻翅一扇,那副热泪就在眼眶儿里滴溜溜的乱转”(见第五回),后来终于在能仁寺救下安骥。她心地善良又有些粗莽。为了使安骥与张金凤途中便于照顾,成就这“天生一对”,她做媒要他们结成美满姻缘。安骥“古执不通”,坚不答应,她就举起刀来要杀,吓得安骥拔脚就跑。这些行动使人感到莽撞,但却直率可爱。但作品后半部中的何玉凤忽变成“贤淑”女子,不免煞风景。故《花朝生笔记》指出:“自何玉凤归安氏后, 意义渐趋平衍, 读者病之”。如婚后几天,便讽劝安骥取功名,大谈“金花”“琼林酒”、“作夫人”(见第三十回);她见安骥在新居写了“春深似海”,为她取了个“萧史”别号,便“颇颇不然”(见第二十九回)。她不但“孝顺翁姑,相夫教子”,而且查租核帐,“持家理纪”,乃至行权出令处分奴婢(见第三十三回),居然是贾探春、王熙凤式的人物。这些描写不但宣扬了各种封建观念,也严重破坏了人物性格的统一,因而鲁迅批评这一人物“性格失常,言动绝异,矫揉之态,触目皆是”(见《中国小说史略》)。
《儿女英雄传》艺术上显著的特色是具有浓厚的平话气息。作者久居北京,熟悉民间说话艺术,有意模仿说书人的口吻,运用了北京口语叙述,而且语言风趣、幽默,故深得平话叙事状物细微生动的特点。如写十三妹弹打凶僧一段说:
只见斜刺里一道白光儿,闪烁烁从半空里扑了来,他一见,就知道有了暗器了……他便起了个贼智,把身子往下一蹲,心里想着且躲开了颈嗓咽喉,让那白光儿从头顶上扑空了过去,然后腾出身子来再作道理。谁想他的身子蹲得快,那白光儿来得更快,噗的一声,一个铁弹子正着在左眼上。那东西进了眼睛,敢是不住要站,一直的奔了后脑杓子的脑瓜骨,咯噔的一声,这才站住了。那凶僧虽然凶横,他也是个肉人,这肉人的眼珠子上要着上这等一件东西,大概比揉进一个沙子去利害。只疼得他“哎哟”一声,咕咚往后便倒,当啷啷,手里的刀子也扔了。见第六回
这里有干净利落的描述,更有冷隽的解说。它妙趣横生,引人失笑,表现了作者使用语言的才能。
《儿女英雄传》在叙事时,作者插话频繁,且充满说教与考据,时常打断故事叙述,破坏形象描写,又文康喜满口掉文,人物语言引经据典太多。这些也妨碍了作品的通俗性,是艺术上的一个缺陷。
《儿女英雄传》对后来的文学产生过影响,《续儿女英雄传》等书的出现,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其中十三妹故事,更先后在《年大将军传》、《十三妹三刺年羹尧》和《清宫秘史》等作品中一再被描写,在戏曲、平话中也广为演出。但作品语言的风趣、幽默、生动,后来的作品很少能与它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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