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异传》简介|鉴赏
志怪小说集,三卷,旧题三国魏曹丕撰。唐前史志均有著录,惟《旧唐志》作张华撰,《新唐志》作一卷。宋时亡佚。因书中有记正始、甘露年间事,故宋以后人多以为晋张华撰,然初盛唐人皆不云张华。清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云: “意张华续文帝书,而后人合之。”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于两说间不作抉择,惟据南朝宋裴松之《三国志》注、后魏郦道元《水经注》皆有征引,定其为“魏晋人作无疑也。”旧籍记载魏文帝亦好志怪书,于异闻传说颇博览多识,其诗多有吟神仙事。书中所记文帝以后事,或疑为后人增入,或唐宋诸类书征引时误题亦未可知。该书古无辑本。民国吴曾祺《旧小说》甲集辑七条,且有误收。鲁迅《古小说钩沉》据郦道元《水经注》、《齐民要术》、《三国志》裴松之注、《文选》李善注、《后汉书》李贤注、《史记》司马贞索引及《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初学记》、《太平广记》、《太平御览》等唐宋诸类书中辑其遗文五十条,是当前较完备的版本。
汉末社会动乱,各派政治势力角逐中原,以收揽民心为其立足根本。 《列异传》在此背景下产生,收录了一些反映人民意愿的民间故事传说,正可以看出时代对它的深刻影响。试看“望夫石”条:
武昌新县北山上有望夫石,状若人立者。传云:“昔有贞妇,其夫从役,远赴国难;妇携幼子饯送此山,立望而化为石。”
人化为石的幻想,古已有之。《汉书》颜师古注引《淮南子》关于禹妻化为石的传说,那不过是人民对其理想中的人物一种形象的表现而已,属于古代神话。而“望夫石”则直接反映人民在长期战乱中,由于丈夫从役,而使其夫妻分离的痛苦生活,表现了人民的坚强意志,是一出现实性很强的社会悲剧。与此篇同类的故事还有《三王墓》*、《韩凭妻》*等,都以其思想好、现实性强成为本书中最精彩的部分。上述三篇故事都被干宝《搜神记》所采录,并在人民群众中世世相传,成为我国文学史上此类小说的名篇。
《列异传》中有的故事还具有反对传统的世俗观念和揭发现实社会弊端的进步倾向。如《谈生》条,记一人鬼恋爱的故事,表现了一种新的婚姻观念;《鹄奔亭》条,记一被害死的冤鬼,冤屈得到昭雪的故事,曲折地表现了人民的复仇精神; 《蒋济亡儿》条,记一个大官僚为其死后的儿子谋取鬼世界中的好职位,让他继续享乐的故事。此条全文如下:
蒋济为领军,其妻梦见亡儿涕泣曰: “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辱,不可复言。今太庙西讴士孙阿,今见召为泰山令,愿母为白侯属阿,令转我得乐处。”言讫,母忽然惊寤。明日以白济,济曰: “梦为尔耳,不足怪也。”明日暮,复梦曰: “我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顷,暂得来归。新君明日日中当发,临发多事,不复得归,永辞于此。侯气强感难悟,故自诉于母。愿重启侯,惜不一试验也!”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重启侯曰: “昨又梦如此,虽云梦不足怪,此何太适适,亦何惜不一验之!”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得之,形状证验,悉如儿言。济涕曰: “几负吾儿!”于是乃见孙阿,具语其事。阿不惧当死,而喜得为泰山令,惟恐济言不信也。曰: “若如节下言,阿之愿也。不知贤子欲得何职?”济曰: “随地下乐者与之。”阿曰: “辄当奉教!”乃厚赏之。言讫,遣还。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至庙下,十步安一人,以传阿消息。辰时传阿心痛,已时传阿剧,日中传阿亡。济泣曰: “虽哀吾儿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后月余,儿复来语母曰: “已得转为录事矣。”
本文所揭露的封建社会中这种老子为儿子谋职位的现象是很有普遍意义的。再看下面一段故事:
西河鲜于冀,建武中为清河太守,言出钱六百万做屋,未成而死。赵高代之,计功用钱,凡二百万耳。五官黄秉、功曹刘商言是冀所自取,便表没冀田宅奴婢,妻子送日南。俄而白日冀鬼入府,与商秉等共计较,定余钱二百万,皆商等匿。冀乃表自列,付商上,诏还冀田宅。
这是一个鬼伸冤的故事,黄秉、刘商自以为死人嘴里无对证,便诬陷自己的上司鲜于冀,并没其田宅,放其妻子。直到鲜于冀的鬼魂出现,揭发了他们的卑劣行为,冤屈才得到伸雪。本文在揭露剥削阶级见利忘义的自私意识方面,无疑是较为深刻的。
《列异传》和其他志怪书一样,在如何对待鬼神的问题上,一方面承认鬼神的存在,甚至让它们主宰人世,左右人生,如神仙麻姑,因为蔡经和他说了一句玩笑话,竟使经两目流血。临淄蔡支因为替太山神传递一封书信给天帝,天帝就让他死去三年的妻子复活。但是,另一方面,对于本书来说,也是更重要的一面,就是它的许多故事,都表现了一种不怕鬼的倾向,热情地赞美了敢于和鬼怪作斗争的精神。比如著名的《宗定伯捉鬼》*的故事,把人的机智和鬼的傻气作对比,采用对话形式刻画形象,恢谐滑稽,幽默风趣,无论其思想和艺术,在本书中都别具一格。
《列异传》中记人同妖异作斗争,宣扬人定胜妖的思想,还有如费长房呵妖、使神、缩地脉等,其中《刘伯夷》条最为精彩:
汝南北部督邮西平刘伯夷有大才略,案行到惧武亭夜宿。或曰: “此亭不可宿。”伯夷乃独住宿,去火,诵《诗》、 《书》五经讫,卧。有顷,转东首,以絮巾结两足,以帻冠之,拔剑解带。夜时有异物稍稍转近,忽来覆伯夷,伯夷屈起,以袂掩之,以带系魅,呼火照之,视得一老狸,色赤无毛,持火烧杀之。明日发视楼屋间,见魅所杀人发数百枚。于是亭遂清静。旧说“狸髡千人得为神”也。
刘伯夷作为一个封建官吏,敢于和善于同妖怪作斗争,最后为人民除了害,这种思想和精神,是应该给予赞扬的。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提到“诵《诗》、《书》五经讫”,作为降妖伏怪的思想动力,似乎是在暗示一种以儒制道的社会思想倾向。另外,《何文》条,也是一个降妖故事。金银财宝可以兴妖作怪,危害社会,而制服它的人,就可得到“金银五百斤,钱千余万 ,由此发家致富。这个故事和宗定伯捉鬼卖钱属于同一类型。反映了功利主义思想在当时的社会上的流行。
总之, 《列异传》在思想上的可取之处甚多。在艺术上,一般来说,它篇幅较长,故事完整,情节曲折,不仅有叙述,间或也有描写,而且注意到人物形象的刻画。前文例举的《宗定伯》、 《韩凭妻》、 《三王墓》、《刘伯夷》以及《何文》等,都可以说明它在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这在粗具小说规模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很有代表性的。 《列异传》是魏晋南北朝志怪书中第一部优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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