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世界》简介|鉴赏
谴责小说,十二卷十二回。茧叟(吴趼人)著。原载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世界繁华报》;光绪三十二年(1906)八月上海世界繁华报馆出版单行本,六册。前有茂苑惜秋生序。
《糊涂世界》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同一类型的谴责小说,但它没有更多涉笔于社会三教九流的各个方面,而是集中写官场的“糊涂”。此“糊涂”,非恒言之“不清楚”,乃一蹋糊涂、乌烟瘴气之谓也。
候补李才雄,虽然丁了忧,但答应送将委差使年利之一半一千两银子给史巡捕,又请首府伊昌吃了几十顿饭,于是破例得了个“丁忧连差”。而从中斡旋的同事任承仁借此私落了六百两贿银,李才雄还对他感激不尽。此例一开,丁忧的都回来了,候补通判伍琼芳就以同样手法捞了个牙厘局银库兼收支。
伍琼芳为贿赂钻营,挥金如土,但对母亲、妻子却极吝啬。老母病了,他假装“割股”,以一条猪肉代替,催了母亲的命去,还博得个“孝”的美名。不到半年,妻亦死了。服丧的第三天,黎观察那边来人为黎小姐说媒。伍琼芳大喜过望,以为既获娇妻,又得靠山。不料迎来的新夫人却是一凶悍丑女。原来其父为人刻毒吝啬,为赖医钱遭医生报复,致使她因一个疮弄得从右嘴角直烂到耳根底下。后来,抚台被参,牵连到伊昌、伍琼芳等人。伊昌拿出参本,借凑钱免祸要大家出银。伍琼芳按伊昌所嘱,送出了二十多封索银的信,而他自己则托老同事亿利金号副管事曹来苏贿了太监自个儿“摘释”掉了。
候补知县佘念祖求委,但制台、藩台是“非京信从不见面的”;臬台“外面似乎有点风骨,其实糊涂得很”;首道是个具员,“作不了主”;首府是“好好先生”。在这“贿赂公行的世界”,他贿了亲戚梁裁缝二千两银子,梁又打通抚台老母和下人仇大爷的关节,得了个粮台上的收支。
不到四十岁,嫁过五个男人的宋媒婆成了抚台的座上客,求官者十停就有八停先来找她。她到抚台的太太那儿一挑唆,就把抚台宠纵的理发师、无赖汉施子顺挤开,让干儿子马廉补了大埔知县。马廉上任,出尽洋相:当过洋行细崽的儿子打了先生,他看其父“妆束竟是一个洋人”,便不问是非打了原告二十手心;他不懂“制”指的丧双亲,却因妻死就在名片上刻一“制”的小字,为报纸提供了“妻丧称制,是从马老爷为始”的大笑话;制台因宋媒婆出入衙署“贿买差缺”被参,马廉接到透露此密的信时,“胡乱假装着看”,但因不识字,“却是颠倒拿着”的;等等。
四川制台毫无主见,靠道士吕胡子扶乩判案,纵养蝗虫却妄杀无辜。他派乌圭、王霸两道台率兵平匪乱,却被一打猎的枪声惊作鸟兽散。
骆青耜花三千两银子谋到巴县知县,却被朋友黄伯旦套出实情,小弄权术夺走这个肥缺。但他尚未赴任,又被骆青耜老师杨谔一封告丁忧的假电报使他落了空。黄伯旦贿赂邮局改电报未遂,让典史乘机当了代理。当他为倾逝之福而痛哭时,别人还以为他是孝心大发,在哭老子哩!
那个世道,怎样才能升官发财?卷十写了一个杨谔。他是四川第一猾吏,“眼眶子虽然极大,心眼子却是极小”,故一连十二年,官运亨通。他向门生传授做官诀窍说,要想宦途顺遂,必须做到:将上司的红人黑人打听明白,多多留心;“钱不可不用,当用则用,亦不可乱用”;千万别开罪上司,“要看上司的脾气”,顺性而为,“譬如上司爱华丽的,我们的衣服千万不可古董;欢喜古董的,却千万不可华丽。……要是欢喜有胡子的,却要早早的留须”;要注意联络绅士,恭敬洋人,讨好宪幕;要注重“京信”;对百姓舍得花几个钱,“无论家丁、厨子、新兵、小队,都要点缀”,就是轿夫,“也不可不防”。杨谔还总结了如何敷衍应付常能见到制台的会办提调的十个秘诀,他说,这都“还是些皮毛上的话,还要自己心地明白,随机应变”。杨谔写了一本书,叫《升发须知》,称这“是说想升官发财的不可不知的意思”。他眉飞色舞地讲着,那些门生故吏,一个个“都在那里揣摩他的传授,还有用笔记的”,他们感激老师传授的“心经”,兴高采烈,“预备去各显神通”。
小说写了某些险恶的人情世态。如作为后母的黎小姐,害死两个非己亲生的小孩;某女以色情为诱用砖头瓦片骗换了曹来苏的巨额银款;岑其身的大嫂、妹妹见利忘义,乘危打劫;此外,还有仗恃洋商就盛气凌人,科考及第便丑态百出,等等,虽着笔不多,却令人咋舌。
上述种种,正如惜秋生序云:“上者为朝,则所谓贤士大夫,皆专其心于饮食男女之中,肆其志于肥甘轻暖之内,舍此二者,一物不知。”“下者为野,不为鹿豕,即为豚鱼。与谈兴废,犹考钟鼓以享爰居;与论治乱,犹取仁义以教禽兽。”诚所谓上上下下,一“糊涂世界”也。
小说没有贯穿全书的中心人物、中心事件,且未终卷,但却象万花筒似地展现了官场的形形色色。作者善于通过细节而使人物穷形尽相,如骆青耜打通关节,见到制台,制台将自己的水烟袋递给他吃,“骆青耜福至心灵,已经看出这个巧妙,忙把带的三千两一张银票卷了卷,插在媒管里,站起来请了一个安,仍旧把水烟袋递还。制台的眼光最尖,早已看见了,接过烟袋去,又自己吃了一口,依旧把媒子插进去。骆青耜偷眼看时,那张银票已是不见了,骆青耜心里明白。”行贿者心灵而动作敏捷,受贿人眼尖而不露声色,瞬间便两个人的心思毕现,个性豁然。小说笔锋犀利,“只要门口巴结好了,里头是不会不好的”(卷一),“官场现今本不讲什么识字不识字”(卷七)。这类描写,比比皆是,颇有大禹铸鼎之力,温峤燃犀之妙。小说还写了不少弄巧成拙的事:伍琼芳不顾热孝在身,急切攀上了黎大人,但兴冲冲迎来的黎小姐,既丑陋无比,又凶悍异常(卷二);骆青耜行巨贿“煮成功的饭”,被黄伯旦费心机劫走,他“正想安然享用,又被人家夺去”(卷十一);这些描写既构成辛辣的讽刺,又表达了作者强烈的憎恶。
但小说有些部分,如卷八写的舒春元,营兵出身,广西边防大臣,必须用嘴和肛门同时吸烟,每日总得四五两鸦片方能过瘾,就未免显得“辞气浮露,笔无藏锋,甚且过甚其辞”(鲁迅语),乃至近乎恶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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