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简介|鉴赏
短篇文言小说集。清初蒲松龄撰。近五百篇,传奇、志怪、轶事诸体兼备,为中国文言小说集大成之作。版本甚伙,主要有手稿本半部(一九五五年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本) ;铸雪斋抄本十二卷(一九七四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本,一九七九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排印本) ;一九六三年山东周村发现之二十四卷抄本;青柯亭刻本十六卷;张友鹤会校会注会评本(一九六二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排印本,一九七八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本)等。
“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 “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 (《聊斋自志》)蒲松龄在这里明确说出《聊斋》的创作方法是与《搜神记》、 《幽冥录》相近的,写的是一个花妖鬼狐的世界。然而它的创作目的的既不是“自神其教”,也不是“明神道之不诬”,更不是游戏笔墨,而是为了借以抒发胸中的愤懑,寄寓生活理想。他的愤懑是深广的,有对如漆墨黑的社会现实的不满,有对怀才不遇、仕途难攀的不平,还有在异族统治下生活的哀怨;他的理想是高尚的,书中有对勇于反抗、敢于复仇的平民英雄的称赞,有对能够秉公执法、体察下情的清官能吏的向往,有对执着生活、执着所爱的人情人性的歌颂。
《聊斋》中很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反映贪官污吏、豪绅恶霸狼狈为奸、鱼肉百姓的篇章,蒲松龄凭着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客观上写出了封建社会中血淋淋的阶级压迫现实,如《红玉》里的冯生,只因妻子长得美就飞来横祸,乡绅宋御史在光天化日之下,派爪牙将其妻子抢走,还把冯父打伤致死。冯生家败人亡之后,怀抱孤儿上诉,一直告到督府都没人理睬。 “叹天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 (《梦狼》)“强梁世界,原无皂白;况今官宰半强寇,有不操矛弧者耶!”(《成生》)蒲松龄对那种不甘屈辱,勇于反抗的精神总要给以特别的称颂。象“大冤未伸、寸心不死”的席方平,打抱不平、扶弱抑强的崔猛,知恩必报、万死不辞的田七郎,身化猛虎、怒啮仇敌的向杲,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一系列复仇者的形象中,有半数以上是女性,如侠女、商三官、细侯、庚娘、云翠仙、梅女、乔女、仇大娘等,这反映了作家妇女观中进步的一面。
蒲松龄天赋极高, 遭遇坎坷,一生热中功名,却以青衿终老,因此他写了一批嘲讽科举考试的作品。他写书生不能中选的痛若,王子安等待放榜时,为了减轻精神负担而饮酒大醉,以致精神错乱闹出笑话。 “文章词赋,冠于当时”的叶生,落第后竟至一命呜呼。为什么有本事的人偏偏考不上,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试官没有衡量文章好坏的客观标准。贾奉雉本是“才冠一时”的书生,他凭才学应试总是落榜。后经人开导,他用芜杂的言辞戏作了一篇不堪入目的奇文写在考卷上,竟高中了。他自己觉得这样的文章传出去实在没脸面见人,干脆逃之夭夭了。类似这样辛辣讽刺的作品还有《司文郎》等。当然,同后来的吴敬梓、曹雪芹相比,蒲松龄对科举的揭露还是不够深刻的,他虽然猛烈地抨击科举考试的弊端,却没有否定这个制度本身。
《聊斋》五百篇中,数量最多、质量最高,写得最优美、最动人的是那些人与狐妖、人与鬼神以及人与人之间纯真爱情的佳篇。其中的男主人公多为执着于所爱的情种,象《阿宝》中为爱情断指的孙子楚, 《连城》中为情人割肉的乔生都是突出的代表。更值得称道的是那一系列花妖鬼狐幻化的少女形象,她们都有如花似玉的容貌,锦心绣口的才情,洁白无瑕的品德。天真烂漫的婴宁用一连串的笑声向封建礼教挑战,在严肃的婚礼上,都笑得不能俯仰。谐谑而正派的鬼女伙容和小谢,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堤防,夜半闯入书房与陶生玩笑,无所不及。聂小倩虽被妖物胁迫去迷人,却敬佩刚正亢直的读书人宁采臣,与之一同逃出魔掌。白秋练以诗医病,简直是诗化的精灵。在婚姻问题上,她们多无家世,不用媒妁,想来就来,欲去则去,常常登堂入室,毛遂自荐。即使结婚之后,她们也不遵从“从一而终”之类的封建信条,细侯、云翠仙发觉受骗,立刻改嫁; 霍女“三易其夫”,作者并没指责她不贞。总之,这是一批生活在作家理想世界中的超尘拔俗的新人,是按照作家审美理想的逻辑塑造的。
蒲松龄毕竟是封建时代的作家,不可避免地受着时代与阶级局限。他痛骂贪官, 又不反皇帝;同情人民,歌颂反抗精神,却仇视农民起义;赞同男女平等,又主张一夫多妻;谈狐说鬼之中,也搀杂着迷信落后成分。但这些思想内容方面的封建性糟粕,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社会意识,而其中的精华部分,却闪耀着作家独到的思想光辉,这正是《聊斋》的价值所在。
《聊斋志异》的价值之所以赫然高出同类小说之上,除了思想内容的深广之外,还因为它高超的艺术成就。
情节的离奇曲折是它最突出的艺术特色。离奇,主要表现在那些丰富的幻想性情节上。人变物,物变人。人走进冥间仙界,狐鬼花妖闯入人间社会。民间故事中常见的情死、惊梦、离魂、复生、化蝶、升仙等虚幻情节, 《聊斋》中应有尽有。蒲松龄总是把现实情节与非现实情节交错起来写,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以现实情节为主,偶尔用幻想情节形成奇峰突起式的急转弯,把读者引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产生一种奇幻的艺术魅力。离奇之外,更突出的是曲折,读《聊斋》,我们仿佛置身于一座座布局精巧的园林,幽幽曲曲,渺渺冥冥,一步一折,一折一形,常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以《骂鸭》为例,这是一篇仅有一百多字不为人注意的短章,却掀起了几重波澜。先说某人偷了邻人一只鸭子,煮吃后,却长出一身鸭毛,一曲。久治不愈,仙人托梦谓必得失主骂才成, 曲上加曲。偏巧邻人又是位一向不会骂人的富翁,这就构成了戏剧性冲突,奇而曲,曲而奇,短章尚且如此,更何况长篇!诸如《王桂庵》、 《葛巾》、 《西湖主》、《张鸿渐》、 《促织》、 《侠女》等篇都是以情节曲折著称的。曲折而不隐晦,离奇又不失真, 《聊斋》结构情节的艺术常为后世的读者叹为观止。
《聊斋》既重情节,也很注意人物刻画,它塑造的大批幻化形象独具特色,他们既有人的外貌、语言、心理、动作,又有妖异的神奇本领,还多少带有一些物的原型特征,三合一,又以人性为主,那非人的物性只在适当的地方点染一下, “悉如常人”,偶见鹘突。” 《阿纤》中写个鼠精幻化的少女,美丽善良,勤劳温顺,多情自尊,除了平时喜欢储存粮食和不愿见猫的“鹘突”之外,一如常人,很有艺术魅力。蒲松龄也很注意区分开人物的个性特征。即使挤在同一篇作品里的人物,象《狐梦》中的四姐妹, 《张诚》中的三兄弟,《陈云栖》中的四尼姑等,都能各有各的性情和气质。不同作品中那众多的少女,少妇们,象婴宁、小翠,青凤、娇娜、连琐、巧娘、莲香、香玉等,也是各异其面,不相混淆的。
《聊斋》的语言,除具一般文言的凝炼之外,又很形象、传神,富于表现力。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能在古奥的文言之中,熔进大量新鲜活泼的民间方言和口语,如: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今日西南风紧,吹送来也!” “此汝家赔钱货!”……似这等生活气息极浓的口语,至今还活在人民群众的生活之中。在拟古之风大盛的明清文坛,能为文言小说的语言开创这样的新生面,实在难能可贵。
三百年来, 《聊斋》故事在民间广泛传播,历久不衰,其流传范围之广,可以同《三国》、《水浒》、 《西游记》相比。不仅如此,它还陆续被译为英、法、俄、日、捷、朝等十几种文字,而今, 《聊斋志异》已成世界人民共同的精神财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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