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简介|鉴赏

《郭子》简介|鉴赏

轶事小说集。晋郭澄之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三卷。两《唐志》亦收录，并有贾泉注，(“泉”原作“渊”，避唐人讳改)今佚。鲁迅辑其遗文八十四条，载《古小说钩沉》中，是我们当前研究此书最完备的辑本。

据《晋书》作者本传载其生活的时代，大约在晋孝武和安帝年间，可知成书的年代，当在裴启《语林》之后的东晋末年。这个时期的统治集团，生活上享乐腐化，政治上更加腐败，社会上继续着清谈的风气。所谓清谈，是伴随着西晋王朝的建立，士族门阀制度的统治产生的。此时清谈的内容，除风流名士故弄玄虚的玄谈以外，主要是品藻人物，如称述人物的品德、性格、才能的高下等。这种风气，主要在上层社会流行。那些身居显要的达官贵人，往往利用清谈这种社会舆论，来互相诋毁，进行权势的争夺。另有一些下层士人，低级官吏，也往往通过这种社会舆论来树立威信，步入仕途，爬上高位。可见，所谓清谈和品藻人物，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向上爬的阶梯和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 《郭子》就是适应当时社会上清谈品藻风气的需要，以记录两晋上层社会人物的言语应对、轶闻琐事、人物品评为主要内容，反映官场内部人与人之间斗争关系而产生的一部志人小说。与《语林》相似。如下面《郭子》记述的两则故事：

庾公名位渐重，足倾王公，时庾亮在石头，王公在冶城，忽风起扬尘，王公以扇拂之曰：“元规尘污人。”

张凭举孝廉，出京，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真长，乡里及同举者咸共哂之。张遂径诣刘，既前，处之下坐，通寒暑而已。真长方洗濯料事，神意不接，良久，张欲自发，而未有其端。顷之，王长史诸贤来诣，言各有隔而不通处，张忽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便足以畅彼我之怀。举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遂清言弥日，因留宿，遂复至晓。张退，刘曰： “卿且前去，我正尔往取卿，共诣抚军。”张既还船，同侣笑之曰： “卿何许宿还?”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至，遣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既同载，俱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 “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语，咨嗟称善，数日乃止，曰：“张凭劲粹，为理之窟。”即用为太常博士。

前文中的王公即丞相王导，他不甘于屈居庾亮之下，言谈举止之中表示了对庾公的轻蔑和不满。后文中的张凭，原来社会地位比较低下，举孝廉后，因在“长史诸贤”面前一席“言约旨远”的“清言”，而使“举坐皆惊”，受到权贵人物刘真长的赏识，一举成为简文帝的太常博士，后竟官至御史中丞。两则故事，刻画官场内部精心保官和汲汲爬官两类人物的心理状态和精神面貌，在当时的社会上，是很有典型意义的。

《郭子》对士族人物贪图享乐和醉生梦死的生活也多所揭露，如：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杯，拍浮酒池中，可了一生哉!”

王佛大曰： “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也。酒自引人入胜地耳。”

两文中的毕和王，都是当时官位煊赫的社会名人。 《晋书》本传记载了他们嗜酒废职，不拘名节的种种行为。他们饮酒，与阮籍借酒浇胸中块垒截然不同。他们自我表白，标榜高雅，却恰恰暴露了其没落阶级精神空虚的灵魂。

《郭子》记遗闻琐事，有的却能表现重大的社会主题。如杜预拜镇南将军后，仍不能与朝士共坐连榻，表现了等级森严的士族门阀制度对出身下层士人的压抑。贾公闾女(一说陈骞女)悦韩寿的故事，歌颂了一个大家闺秀敢于冲破封建礼教束缚，大胆地选择自己理想爱情的反抗精神;许允娶丑妇，洞房相见的一段对话，赞扬了丑妇的智慧和才辩，也嘲讽了士族人物虚伪的好色不好德的道德观念等等，都是富有积极思想意义的。

总之， 《郭子》所记录的历史人物的轶闻遗事，为我们认识当时的社会提供了许多珍贵的文献资料。唐人房玄龄写《晋书》，其纪传部分多取材于此书。今人王仲荦写《魏晋南北朝史》把它和《语林》、 《世说新语》都放在历史类，都可以说明它重要的历史价值。

但是， 《郭子》是小说，而不是历史。作为小说艺术，它篇幅短小，往往能用少自十几个字，多至三四百字的文字，出神入化地描绘人物的形象，刻画人物的神态，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语言简约含蓄，文笔清新隽永，给人以美的享受，显示了魏晋南北朝轶事小说独有的艺术特色。如：

王含为庐江，贪强狼藉。王敦欲护其兄，故于众坐中称： “家兄在郡，为政定善，庐江人咸称之。”时何充为主簿，在坐，正色曰： “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傍人为之反侧，充神意自若。

王敦明知其兄贪婪苛酷，却“故于”众中称善，一副姑息养奸的贵官嘴脸，跃然纸上。何充深知自己寄人檐下，竟敢于在上司面前冒犯尊威，当众“正色”驳难，表现了一个下级官吏正直无私的高尚品德，活灵活现，令人敬佩。全文七十个字，用“敦默然”、 “充神意自若”渲染了一种以正压邪的气氛，使人感到畅快。

诚然， 《郭子》在思想和艺术上都还是有缺陷的。作者以纯客观的态度记录贵族阶层的“雅量”、“风度”，和士族文人的颓废放荡的言行，字里行间流露出赞誉之情;津津乐道地描述王武子为其妹择婿的故事，宣扬看骨相、定生死的封建迷信意识，表现了剥削阶级的审美趣味，都是应该摒弃的。在艺术上，有些条目过于简略，缺乏完整的结构，人物形象也欠丰满，这正是我国古典小说发生时期共有的弱点。

在我国小说发展史上， 《郭子》作为魏晋清谈的产物，它顺应时代潮流和社会风尚的需要，在当时是颇受重视的。南朝宋刘义庆编撰《世说新语》取材于此书就有七十余条。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把它和裴启《语林》并提，认为它们同是孕育《世说新语》的母体原著。它的散佚，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