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天运》原文释义

天运

所谓“天运”，即自然的运转。本篇论述的仍然是自然之道。庄子认为，天道在不停地运行和发展变化，应当顺而应之，“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文中批评了孔子循规守旧，不懂得事物的运动变化并无常规，以及不懂得人类应顺应万物的变化而无穷尽的道理，明确指出“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的思想。在此我们选录部分内容加以阐述。

一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①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②是？孰维纲③是？孰居无事推而行④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⑤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⑥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⑦风起北方，一西一东，在上彷徨，孰嘘吸是？⑧孰居无事而披拂⑨是？敢问何故？”

巫咸祒（shào）⑩曰：“来，吾语女。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注释】

①运：运转。处：静止。②主张：主宰而施行。③维纲：维持纲纪。④推而行：推动它们运行。⑤意：猜测。缄：闭。⑥隆：兴起。施：降。⑦淫乐：过度快乐。劝：助长。⑧彷徨：回转。嘘吸：呼吸。⑨披拂：煽动。⑩巫咸：名为咸的神巫。祒：同“招”，招呼。治成德备：治定功成，道德完备圆满。上皇：功德超过三皇。

【译文】

“天是自己在运行吗？地是自己在静止不动吗？日月是自己在争夺运行的轨道吗？是谁在主宰着一切？这些现象是谁在主宰着、安排着呢？这些现象是谁在维持着纲纪而使之形成的呢？是谁闲居无事在推动着它们这样运行呢？莫非是有机关控制着使它们无法停止？难道它们自己运转就无法停下来吗？是云造成了雨？还是雨造成了云？是谁在兴云降雨？是谁为了追求过度的快乐而无所事事帮助云形成雨降落呢？风在北方刮起，一会儿西一会儿东，在空中不停地盘旋飘荡，又是谁在大口吐气、吸气造成这样的风呢？是谁闲来无事扇起这样的大风呢？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咸招了招手说：“过来，我告诉你。天地有六极五常，帝王顺着它就能使天下安定，违背它就会生出祸端。顺应自然之理，九州百姓安居的事情就能成功，德行就会完备，光辉普照大地，百姓都会拥戴他，这样才能称得上超越三皇。”

二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 “以夫子之行为奚如？”

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①”

颜渊曰：“何也？”

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②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cuàn）之而已。③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④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⑤，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⑥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⑦。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且子独⑧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者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⑨。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hé niè）挽裂，尽去而后慊（qiè）。⑩观古今之异，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pín）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走。彼知美而不知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注释】

①惜：可怜。穷：穷困。②刍狗：用茅草扎成的狗，用来祭祀。衍：小方竹箱。尸祝：主持祭祀的人。③苏者：拾柴烧饭的人。爨：烧火做饭。④彼：指复取刍狗之人。眯：被妖魔惊吓。⑤已陈刍狗：喻指先王的政教礼法。⑥削迹：绝迹。⑦寻常：古代的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二寻为一常。⑧独：偏偏。⑨矜：崇尚。⑩龁：啃。啮：咬。挽裂：扯裂。慊：满意。病心：心口疼。：通“颦”，皱眉。里：邻里。捧心：按着胸口。

【译文】

孔子前往西边的卫国游说，颜渊问师金，说：“你看，先生这次出行将会怎样呢？”

师金说：“可怜啊，你的老师将要遭到贫困！”

颜渊说：“为什么会这样说？”

师金说：“茅草扎的刍狗在用作祭祀之前，把它放在竹筐里，用带有花纹的布包裹着，主祭的人斋戒之后才能把它放在神位上行祭。等到祭祀结束后，刍狗被抛了出去，行人可以随便地践踏它的头颅和脊背，拾草的人就把它拿回去当柴烧了。如果有人把它捡来，重新放在竹筐里，用带有花纹的布包裹起来，无论是出去旅游还是待在家里都将它放在身边，那么就算不做噩梦，也会多次受到妖魔的惊扰。如今你的先生不也是捡回了取法先王已经用过祭祀的刍狗，并聚集弟子出游居处在它的旁边吗？所以在宋国遭到伐树的屈辱，在卫国被禁止居留，在宋国、卫国等地不得志，这不就是在做噩梦吗？被围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整整七天没有烧火做饭，险些丢了性命，这难道不是受到了妖魔的惊扰吗？走水路，什么也比不上船只方便，走陆路，什么也比不上车辆方便。以为船可以在水中划行，就想把它推到陆地上行走，那么一辈子也走不了多远。古代与今天不同，不正像水路与陆路的不同吗？西周与现在的鲁国不同，不正像船只与车辆的不同吗？现在一心想着把周王室的典章制度搬到鲁国去实行，就如同把船只推到陆地上行走！只有徒劳而无功，自身也一定会受到祸殃。孔子不懂得事物总是运动发展着的，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只能不断地顺应万物的变化之道。况且，你没有看到过桔槔汲水的情景吗？人们牵引绳子，它就低下来；放开绳子，它就抬起来。它是被人牵引的，不是牵引人的，因此它或高或低任人摆布而不会得罪人。所以，三皇五帝时代的礼仪法度，就好像山楂、梨、橘、柚一样，它们的味道虽然全不一样，可是都很可口。由此可见，礼仪法度，是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的。现在如果让猿猴穿上周公的衣服，它肯定会又咬又撕，直到把身上的衣服剥光才心满意足。观察古今差异，就像猿猴不同于周公一样。所以西施心口疼痛而皱着眉头行走在邻里之间，邻里的丑女见了，觉得她皱眉头很美，回家后就学起了西施的样子，也用手捂着胸口皱起眉头。邻里中的富人看了，赶紧关上房门不敢出来；穷人看了，带着妻儿急忙逃走。丑女只知道皱着眉头好看，却不知道皱着眉头好看的原因。真是可怜啊，你的先生要遭受贫困了！”

三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①蚊虻噆（zàn）肤，则通昔不寐矣。②夫仁义憯（cǎn）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③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然揭仁义，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④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⑤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⑥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xǔ）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⑦”

【注释】

①播：播扬。眯目：灰尘进入眼睛里。②噆：叮、咬。通昔：整夜。昔，同“夕”。③憯然：恶毒。“憯”同“惨”。愤：当为“愦”。④吾子：对谈话对方的亲昵称呼，您，先生。放：同“仿”，仿效。总德：执守自性。杰然：用力的样子。⑤鹄：天鹅。黔：黑色，用作动词，染黑。⑥观：壮观。广：扩充。⑦涸：干涸。呴：吐气。濡：沾湿。

【译文】

孔子去拜见老聃，与他谈论仁义的问题。老聃说：“播扬的糠屑进入我的眼睛，天地四方看起来便颠倒了；蚊虻之类的小虫叮咬了皮肤，整个晚上都会睡不着觉。仁义对人的毒害就更惨了，会让人昏愦糊涂，对人的祸乱没有比仁义更厉害的了。你要想让天下人不丧失淳厚质朴的本性，就应该顺应自然而行事，秉持德性而自立于世，又何必卖力去宣扬仁义，就好像是敲着鼓去寻找迷失的孩子呢？天鹅不需要天天沐浴，其毛色自然洁白，乌鸦不需要天天浸染，其毛色自然乌黑。乌鸦的黑与天鹅的白都是出于本然，不值得分辨谁优谁劣；名声和荣誉那种外在的东西，更不用播散张扬。泉水干了，鱼儿相互依偎在陆地上，大口出气来取得一点儿湿气，凭借唾沫来获得一点儿润湿，还不如在江湖里相互遗忘。”

【智慧全解】

追求自由，让生活充满乐趣

庄子旷达，凡事看得开，放得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陆地上的两条鱼，只能凭借彼此的湿气来支撑，虽然也有鼓励，有安慰，但毕竟只有待毙的结局。因为这样的处境不是常态，所以势必不能持久。假若能有西江之水来苟全性命，相忘又何妨？这便是庄子的不凡之处。他能看别人所不能看，说别人所不愿说。对于这样的两条鱼，纵然相濡以沫，又能存活多久呢？纵然能维系彼此的生命，又怎么比得上在江湖之中逍遥地畅游呢？

庄子并不喜欢相濡以沫，他更喜欢的是两条鱼能够相忘于江湖。因为相濡以沫是一种非常时刻的非常举动，如果生活时时处处都需要相濡以沫的话，那样的生活也就缺乏乐趣了，倒真不如相忘于江湖来得轻松自在。

很多人片面地认为只要有钱，有房子，就会有快乐，还有人希望在声色刺激中寻找生命的乐趣，却不明白这只是缘木求鱼。丧失了对生命的热爱，即使拥有权力、地位和财富，仍然不能享受生命的乐趣。

生活其实很多彩，就像一道五色的瀑布，倾泻出五彩的人生；生活其实很靓丽，就像一块透明的三棱镜，折射出人生的七色；生活其实很动听，就像一支清越的曲子，演奏着跳跃的人生；生活其实也很深邃，就像一部大书，可提炼出人生的真谛……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无限的乐趣，茶叶因沸水才释放出深蕴的清香，生命也只有遭遇一次次挫折，才能留下人生的印记……生活中会有许多挫折，可是，我们可以将它视为乐趣，视为自己成长的足迹。因为只有经历了挫折，我们才会进步，所以我们要尽情地享受生活的乐趣。

享受生活的乐趣，首先，要给自己品味生活的时间，在音乐、艺术、文学和大自然的世界里纾解紧张的情绪，让自己做一个真正的人，而不单纯只是赚钱的机器。其次，不要让自己成为生活的奴隶，填饱肚子之余，也不能忘了心灵也需要营养，物质生活水平再高，如果没有一定的精神生活，你也会觉得生活暗淡、乏味。最后，要善于观察周围的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可以让你从中了解人生，只要你用心，处处都有新鲜事。

保持一颗鲜活的心，多听、多看、多关怀你周围的人或事，只要懂得排解，你会发现，不管是阳光和煦，还是阴雨绵绵，都会出现快乐的歌声。

【阅读延伸】

不要失去好心情

一个诗人感觉自己身心俱疲，就想着外出旅行。没想到刚出发没多长时间，就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传过来。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歌声轻快，透着无尽的快乐，听起来犹如夏日的泉水一样甘甜，犹如秋日的晴空一样明朗。不论是谁听到这样的歌声，都会被歌者的情绪感染，整个人都会快乐起来。诗人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倾听。

一首歌后，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脸上的明媚让人打老远就能看到。

如此灿烂的笑容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便想，这个人一定没经历过什么艰难困苦，否则怎么可能笑得如此纯洁、如此阳光呢？

诗人对歌者顿生好奇之心，便走过去问：“先生，你好。你笑得如此灿烂，一定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从你的笑容可以看出，你一定没受过失败的打击，没经历过挫折的阻挠，更没遇到过烦恼和忧愁……”

歌者摇了摇头，说：“哦，怎么可能没遇到过什么烦恼事儿呢？就在今天早晨，我唯一的一匹马刚刚丢了。”

诗人愕然，说道： “什么，最心爱的马都丢了，你还能唱得这么快乐？”

“为什么不唱呢？我已经丢了一匹马，不能再失去好心情了，否则我不就蒙受双重损失了吗？”

生活就是这样，想唱就唱，想笑就笑，东西丢失了，可能再也找不回来，我们不能因此而失去了好心情。要想过上美好的生活，就要快乐地唱起来，让快乐的歌声陪伴左右，少一点忧愁，多一点快乐，永远保持一个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