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郎伟
中篇小说。作者苏童。小说原载《收获》1987年第5期。这是一篇家族史小说,描写了陈姓家族史上惊心动魄的一幕。祖父陈宝年十八岁娶了蒋家圩的长脚女人。这就是“我”的祖母蒋氏。他们拜天地结亲是在正月初三,祖母蒋氏在枫杨树人的一阵粗野的笑声中走出红竹轿。婚后七日,祖父陈宝年离开枫杨树村去城里谋生。他的肩上圈着两匝上好的青竹篾,嘴里吃着鸡蛋,形容猥亵,摇摇晃晃地走过黎明时分的枫杨树乡村。一九三四年,“我”的祖父陈宝年在竹器城里吃喝嫖赌,潜心发迹。那一年他的儿子,陈家老大狗崽是个十五岁的拾粪少年。有一天祖母蒋氏对狗崽说,你拾满一竹箕狗粪去找有田人家,一竹箕狗粪可以换两个铜板。攒够了铜板娘给你买双胶鞋。对一双胶鞋的幻想使狗崽的一九三四年过得忙碌而又充实。狗崽将卖狗粪得到的铜板放进一个木匣子里,偷偷塞进了墙洞。木匣子在某个早晨忽然失踪。狗崽变成一条小疯狗,将弟妹们捆成一团麻花,挥舞竹鞭拷打。一九三五年南方发大水,祖母蒋氏划着竹筏逃亡时,看见家屋地基里突然浮出那只木匣子,七、八只半死不活的老鼠护送那只匣子游向水天深处。“我”敬仰自家祖屋的神奇的家鼠。一九三四年是枫杨树竹匠们逃亡的年代。那一年枫杨树乡村到处传说陈宝年在城里开竹器店发了家,陈宝年在城里做的竹器都卖好价钱。枫杨树村起码有一半男人舍了田里的活计,抓起大头竹刀进城去赚钱,而财主陈文治的三百亩水田却长上了稗草。陈宝年没有托人捎钱给祖母蒋氏,蒋氏白白地到处打听,憔悴而绝望。陈宝年在城里混到一九三四年已经成为一名手艺精巧,处事圆通的业主。他的铺子里做了许多又热烈又邪门的生意。这一年九月的一个深夜,十五岁的狗崽逃出枫杨树村,进城去找父亲陈宝年。狗崽光脚走了九百里路,满面污垢长发垂肩站在祖父陈宝年竹器铺前。祖父陈宝年没让狗崽去学手艺,却让他去煮饭。狗崽偷了无数次大头竹刀都被陈宝年夺回,祖父陈宝年用大头竹刀的刀背凶狠地敲击狗崽的脸部,狗崽靠着墙壁僵硬地站着迎接父亲。狗崽在祖父陈宝年竹器作坊幽暗的小阁楼里得了伤寒。他没能熬过那个严冷的冬天。一九三四年枫杨树周围方圆七百里的乡村霍乱流行,乡景黯淡。祖母蒋氏的五个小儿女在三天之内相继夭亡。蒋氏背上缠绑着出生不久的父亲,拉着停放着儿女们尸首的牛车去送葬。她惊奇地发现黄泥大道两旁几乎成了坟茔的山脉,没有空地了。后来牛车停在了某个大水塘边。祖母蒋氏把死孩子一个个地往水里抱,五个孩子沉入水底后水面上生出连绵不绝的彩色水泡。瘟疫流行过后,曾经埋葬过祖母蒋氏五个小儿女的芦蒿塘成为名闻一时的死人塘。死人塘边的马齿苋长得异常茂盛,成为枫杨树人挖野菜的好地方。瘟疫和粮荒使女人们变得异常凶狠暴虐。为了争夺野菜,祖母蒋氏挥舞一把圆镰砍伤过好几个乡亲,她的额角也留下了一条锯齿形伤痕。一九三四年冬天,祖父陈宝年将城里的小女人环子送回枫杨树村,她已怀孕三个月。环子在枫杨树村吃尽苦头,终于在一次意外的摔跤中流了产。之后,小女人环子神秘地从枫杨树村消失。离家时掳走了摇篮中的父亲。祖母蒋氏追踪环子和父亲追了一个冬天,她的足迹延伸到长江边才停止。祖母蒋氏向茫茫大江抛入了她的第八双草鞋就回头了。一九三四年农历十二月十八夜,陈宝年从城南妓院出来,有人躲在一座木楼顶上向他倾倒了三盆凉水。陈宝年回到竹器店浑身结满了冰,就此落下暗病,年底丧命。陈记竹器店从此易人,店主是陈宝年以前的一个心腹伙计。《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描述了一个家族的兴亡史。这一页历史涂满惊心动魄的灾变、狂暴、性爱和死亡。在这里,生命变得异常苍白、沉重、朝生暮死,极易毁灭;在这里,性爱变得畸形、疯狂、充满肉欲。作者以一双忧郁的眼睛充满哀伤地注视家族的历史,从缭乱的记忆深处摄取凄艳的诗情,缤彩灿烂地呈现于读者面前。于是这故事,这灾难降临之前的纷纷逃亡便具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因为它不仅指向陈姓家族,更可能指向我们忧患重重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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