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佘树森
中篇小说。作者张承志。原载《十月》1984年第1期。作品前面有一段类似题记的话:“我相信,会有一个公正而深刻的认识来为我们总结的:那时,我们这一代独有的奋斗、思索、烙印和选择才会显露其意义。但那时我们也将为自己曾有的幼稚、错误和局限而后悔,更会感慨自己无法重新生活。这是一种深刻的悲观的基础。但是,对于一个幅员辽阔又历史悠久的国度来说,前途最终是光明的。因为这个母体里会有一种血统,一种水土,一种创造的力量使活泼健壮的新生婴儿降生于世,病态软弱的呻吟将在他们的欢声叫喊中被淹没。从这种观点来看,一切又应当是乐观的。”这段话,显然是对该作品的文本、情结,以及创作冲动的注释。作品以我国北方的五大河流——额尔齐斯河、黄河、湟水、永定河、黑龙江,为审美对象,抒写出自己对历史与人生的深沉思考。小说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人物只有“他”和“她”。写法接近抒情散文。小说内容梗概是:“他”在新疆大学毕业后,决心放弃原来所学之汉语专业,报考人文地理研究生,把中国大地河流作为研究对象。“他”前往黄土高原去考察。路遇某小报女摄影记者“她”。他们结伴而行。他们来到黄河畔,为黄河之壮丽景象、磅礴气势所感动、所慑服:河水隆隆响着,又浓又稠,闪烁而颤动,“象是流动着沉重的金属。这么宽阔的大峡都被震得摇动啦”,在夕阳下,“整条黄河都变红啦,它烧起来啦。”“铜红色的黄河浪头现在是线条鲜明的,沉重地卷起来,又卷起来。他觉得眼睛被这一派红色的火焰灼痛了。他想起了梵·高的《星夜》,以前他一直对那种画不屑一顾;而现在他懂了。在梵·高的眼睛里,星空象旋转翻腾的江河;而在他年轻的眼睛里,黄河象北方大地燃烧的烈火”。黄河激起他对父亲深沉的爱,也唤起他在“文革”中所目睹的一幕惨景……。他们又从黄河畔来到湟水河滩,在一条沟底发现了四千多年前的彩陶碎片,记者以一排小青杨为背景,将它拍摄下来。作者由黄河,又引起对额尔齐斯河的回忆:河水在戈壁滩前舒缓地滑过,沼泽里芦苇长成一道道曲折的屏障。有牛群,也有野鸭子和别的水鸟停在沙洲上,那片从上游阿勒泰山南麓冲下来的野花,在钢蓝色的水面浮成斑烂的一层。他们从黄土高原回到北京:“他”在报考A研究所研究生事情上遇到困难。“他”和“她”又一起来到永定河畔。他们沿河滩漫步。“他”从这条迁徙无常、历尽沧桑的大河身上,顿有所悟:自己应象它那样沉静、含蓄、宽容,“根须攀着高山老林,吮吸着山泉雨水;在号角吹响的时候,象这永定河一样,带着惊雷般的愤怒浪涛一泻而下。”几经曲折,A研究所批准了“他”的报考申请。“他”激动万分,诗情倾泻:“理想、失败、追求、幻灭、热情、劳累、感动、鄙夷、快乐、痛苦,都伴和着那些北方大河的滔滔水响,清脆的浮水的击撞,肉体的创痛和感情的磨砺一齐奔流起来,化成一支持久的旋律,一首年轻热情的歌。”但是,“他”感到“不仅没能写出那个结尾”,而且也没能写出那种吸引着“他”的、伟大的东西。那是一个神秘的幽灵,北方全部的魅力都因它而生。这是由于“他”还没来得及在许许多多的北方河流旁边生活过。特别是还没有见过黑龙江。于是,“他”梦游了黑龙江:“一声低沉而喑哑的、撼人心弦的巨响慢慢地轰鸣起来。整个雪原,整个北方大地都呻吟着震颤着。迷濛的冰河开冻了。坚硬的冰甲正咔咔作响地裂开,青黑的河水翻跳起来,拥推开巨船般的冰岛。在同一个刹间,雪原上长长地拂来了一股暖流。积雪融化了,汩汩的细流渗透着,在凹地和低处汇成了清亮的雪水溪,朝着大河快乐地奔跑。河中间已经出现了一条发亮的微黑的水道,正在庄严的音乐中朝着下游平稳地启程。而整个一条河流的上下却仍在连声炸响着,冰排、冰洲、冰块、冰岛在漩流中愤怒又惬意地粗野碰撞。”“他”就在这梦中“紧紧地攥住拳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惊喜地发现自己正在继续获得着青春”,“他”用炽烈的爱情和不安宁的生命等待的一天正在降临。显然,小说是在以北方大河,作为民族、历史精神的象征。在描写河的时候,处处穿插着人生断片的展示:黄河畔那“红脸膛后生”,湟水滩那“干打垒墙的小庄户院”,哈萨克的“老母亲”,北大荒农场以及阿勒泰草原的插队生活,还有一幕幕“文革”中发生的惨剧……,历史与现实,自然与人生,个人与民族,融合一起。于是,大河成为一种象征,一首诗,一曲歌。这里面寄托着作者对自己民族、历史的无比深挚的爱。这是作品中的“情结”,也是小说结构的“机制”。它贯串始终,控驭全文,将思想、感情、景物、生活的断片,组织成一个时空交错而又浑然一体的艺术的整体。小说对河的描写十分精彩。作者在小说里曾说:“我压根儿没有找到那些本身就闪着光的词儿和句子。我没有找到那些本身就象河里的浪头一样,沉甸甸又动荡着的、色彩浓重又迷濛透明的词儿和句子”。他是在力求用简练有力的词语几笔就把那些浪头打入稿纸的方格,然后再去尽情尽意地描写那些古朴的台地,倾斜的高原和高海拔的山前草原。其文体美丽而深沉,流畅而凝重。小说一发表,便以其历史深度、思辨色彩、抒情风格,尤其是它对河的精彩描写,在文坛引起强烈反响,据说王蒙在读过《北方的河》后曾感叹道:“看过他写的河,我想,你他妈的三十年别再写河了。”王安忆读过《北方的河》后,甚至“不想再写小说了”。作品获1984年优秀中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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