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光明《双桅船》当代文学作品赏析

作者： 毕光明

抒情诗集。作者舒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2月出版。收入作者写于1971年至1981年十余年间的47首诗，是这位崛起于新时期文坛的女诗人的第一本诗集，也是新诗潮中最有代表性、影响最为广泛的一部抒情诗集。作者用柔婉、深沉、感伤的歌唱，真实地记录了波谲云诡的动荡生活带给她个人的悲哀、惆怅、渴求、理想、希望和欢乐，同时也揭示了一代青年从沉迷到觉醒的艰难、曲折的思想历程。作为特定年代的产物，这些诗是一位敏感善良、依恋温情、富于同情心的女性的心灵的真诚的倾吐，它的思想核心是对人性的呼唤，对人的关切。作者把身处压抑个性，漠视人的存在，蹂躏人的价值和尊严的环境里的痛苦，上升为对人的热切关注，她使痛苦罩上理想的光辉。这些极富浪漫主义气息的诗歌，包含着丰富而善于节制的情感内容，主要有：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和由此产生的悲剧感。在《致大海》中，作者描写了自己不被社会接受而产生了搁浅的感觉，常常在冷寂的海岸边彷徨：“从海岸到巉岩，／多么寂寞我的影，／从黄昏到夜阑，／多么骄傲我的心。”这是一种孤寂感，同时也透露了她不屈服于命运的探求精神。正因为有追求，也就常常感到理想的追求与现实的阻碍存在着矛盾。《船》典型地概括了现实和理想那不可超越的一步之遥。一只搁浅在荒凉礁岸上的小船，与满潮的海面只有几步之遥，却“丧失了最后的力量”，船的“飞翔的灵魂”渴望着投入大海的怀抱，然而它却只能与大海“怅然相望”。极富哲理地展示了人生愿望与其实现之间的永恒的距离的悲剧。《海滨晨曲》、《四月的黄昏》也都感叹类似的悲哀与遗憾。二、对友谊与爱情的渴望和追求。作者的青春期是在一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断恶化的不正常的历史环境下度过的。一个心灵脆弱柔软而富于幻想的女性，又有过不被理解的遭遇，因而她痛切地感到人与人之间需要尊重和信任、友谊和温暖。她用诗来呼唤美好的人际关系，相信“人和人是能够互相理解的，通往心灵的道路总可以找到”。“人啊，理解我吧”，就是她的诗歌宣言。作为中国女性，一方面，她在诗里表达这样一种感情，即需要温暖，渴望友谊，企盼得到值得信赖的保护和依靠(如《中秋夜》、《赠别》)。同时，她又将自身的痛苦上升为同情别人的泪，伸出手去扶持别人，以人道主义的情怀，真诚地鼓励和抚慰同代人——或是因为窒息人的思想的环境而造成的孤独的先觉者，或是因为富有才华而屡遭困顿压抑的困倦的灵魂，或是苦于青春流逝而无所作为的奋斗者。《寄杭城》、《秋夜送友》、《赠》、《春夜》、《小窗之歌》、《兄弟，我在这儿》都是这样的诗。三、一代人的觉醒、斗争和责任感。如《致大海》中可以看到诗人寂寞徘徊在海边的孤独的影子，但诗人又自负地宣告生活的险恶风涛并没有把一代人全部埋葬：“这个世界／有沉沦的痛苦，／也有苏醒的欢欣。”《也许》表达了一种对真理的坚定信念。《献给我的同代人》和《一代人的呼声》更是鲜明地表现了他们追求艺术和真理的勇气，一种承担历史使命的自觉：“为开拓心灵的处女地／走入禁区，也许——／／就在那里牺牲／留下歪歪斜斜的脚印／给后来者／签署通行证。”在《土地情诗》、《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风暴过去以后》、《遗产》等诗中，抒发了作者与大地、与祖国和人民的血肉联系，个人的命运之慨是同国家、民族的现实和未来的忧患叠合在一起的。四、特定情境中的自我感觉。这类诗直觉地记录个人特有的生活经验，或者是男女之爱的隐秘的心灵颤动，如《往事二三》、《路遇》、《车过紫帽山》，或者是日常劳动对人的心灵产生的影响和感受，如《流水线》。这些诗曾受到非诗学的批评。舒婷的诗以跌宕摇曳的情感与无处不在的美丽忧伤而产生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一如诗评家谢冕所指出的“她的情感的美丽多半由于她自然地托出一颗矛盾的心”。抒情主体经验到的生活冲突，如个人与环境，理想与现实，情心与世俗，或心理二重性，如悲哀与自负，担忧与骄傲，献身革命与需要温柔，使诗歌既容易唤起普遍性的人生经验，又因情感的外张与内敛对阅读者的心灵产生更高的振频和更宽的振辐。作者常常用表示假设、让步或转折关系的虚词来组接诗句，从而造成了“灵魂的奇观：温婉而坚韧、缠绵而果决、柔情而热烈”(谢冕语)。浪漫派诗人的影响，表现在这些诗里是不避情感的直接抒发，经常出现规定情感的词语，并且为这样的情感状态渲染气氛，制造环境。还惯常描写表现内心情感的动作。绝然对立的内涵，同时出现在抒情形象的感情领域里，形成一种张力，加强了诗歌的抒情浓度。现代诗注重的象征、通感等表现手段，在诗里也得到了普遍的运用，诗的义蕴也就超越了具象变得含蓄而深邃。舒婷诗“美丽的忧伤”，也得之于作者喜欢的古典诗词婉约之风的陶润。诗中经常出现“温馨”、“温柔”、“甜柔”、“宁静”之类令人感到慰藉的柔性词汇。跟女性相连的“泪水”、“泪容”、“泪珠”、“沛然泪下”等富有感染力的词语也成为诗的镶嵌。风格温丽典雅，情感深谧而又幽婉，急于喷涌却又时有节制，恰如“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古井”(《呵，母亲》)。该诗集获中国作家协会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诗集)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