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祖美
想见皇华过二京, 壶浆夹道万人迎。
连昌宫里桃应在, 华萼楼前鹊定惊。
但说帝心怜赤子, 须知天意念苍生。
圣君大信明如日, 长乱何须在屡盟。
李清照
此诗前原有小序云:“绍兴癸丑五月,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使虏,通两宫也。有易安室者,父祖皆出韩公门下。今家世沦替,子姓寒微,不敢望公之车尘。又贫病,但神明未衰落,见此大号令,不能忘言。作古、律诗各一章,以寄区区之意,以待采诗者云。”由此可知这首诗是写于宋高宗绍兴三年(1133),该年春夏间,任军机防务最高机关——枢密院副长官的韩肖胄奉命出使金朝,给事中胡松年以试工部尚书身分任使金副使,去探望被俘在金的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韩肖胄的曾祖韩琦在仁宗、英宗、神宗三朝为相。祖父韩忠彦在徽宗建中靖国为相。李清照的祖父和父亲可能得到过他们的荐举,故谓出其门下。韩、胡使金洵系大事,李清照说自己不敢去拜见他们,便写了两首诗表达对南宋的一片忠爱之心。另一首是长达467字的同题古体诗。
首联上句的“皇华”意谓极大的光华。《诗经·小雅·皇皇者华》序谓为君遣使臣之作,并云“送之以礼乐,言远而有光华”,后来遂用皇华作使人或出使的典故,含有不辱使命之意。“二京”指北宋时的东京(今开封)和南京(今河南商丘)为南宋使者出使金朝的必经之路。下句的“壶浆”语出《孟子·梁惠王下》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意谓用竹篮盛着饭,用瓦壶盛着酒浆来欢迎和犒劳军队。这里借指欢迎南宋使臣。
颔联上句的“连昌宫”系唐代宫殿,在洛阳。元稹乐府诗《连昌宫词》有“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束。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落花红蔌蔌。”这里借连昌宫、千叶桃代指北宋宫殿。下句的“华萼楼”原是长安唐玄宗时的花萼相辉楼,这里亦借指北宋宫室。此联承上所云使者过二京时上万人夹道欢迎之情景,进一步拟想旧时宫殿的花木、鸟雀也将以惊喜的心情迎候这两位为人拥护的使者。
第二联和第三联分别写到皇上对人民有怜悯之心、上天也同情受苦的老百姓,甚至称颂高宗为圣明君主,还说他的信义好象白日一样光明。这样一来或许会被认为诗人在讨好帝王大臣,还可能怀疑她写此诗的目的是为报答“韩公”对她李家的荐举之恩。如果这样看,那就是对诗人诗作的误解。诗人之所以发出“帝心怜赤子”、“天意念苍生”的议论,那是为了说明恢复宋朝的社稷江山,不只是人间的众望所归,也是上天的意愿所向。至于“圣君大信明如日”句,其旨绝非为了颂扬赵构,而是文学语言的“辩证法”。尾联上下句的搭配恰恰是对赵构妥协政策的讥讽和批评。“长乱”句典出《诗经·小雅·巧言》篇:“君子屡盟,乱是用长”,意思是说假如不图恢复,愈是一次又一次地会盟讲和,愈是助长祸乱。对于苟安妥协的南宋来说这岂不是一种逆耳的忠言?李清照的这首诗很有现实针对性,宋高宗赵构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一不顾社稷江山;二不顾父兄在金受苦受难,却情愿向金人大量地纳贡赔钱,他专听投降派的“巧言”,甚至无耻地把金人作为叔叔看。如果不是一种强烈爱国心的驱遣,女诗人怎么敢冒这种可能触犯“龙颜”的危险?
值得玩味的是八句诗中两次引用了《诗经》之典,而且都与收复失地、维护国家尊严有关。在爱国有罪的时代背景下,女诗人所显示的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和情感,千载之后,这首诗仍然能激发人们民族自尊自立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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