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杨树增
健儿马上吹胡笳, 旌旗五色如云霞。
紫髯将军挂金印, 意气平吞瓦刺家。
瓦刺穷胡真犬豕, 敢向边疆挠赤子!
狼贪鼠窃去复来, 不解偷生求速死。
将军出塞整戎行, 十万戈矛映雪霜。
左将才看收部落, 前军又报缚戎王。
羽书捷奏上神州, 喜动天颜宠数优。
不愿千金万户侯, 凯歌但愿早回头。
于谦
正统十四年(1449)秋,西部蒙古瓦刺部族进犯大明朝,在土木堡(今河北怀来境内)消灭明军十万余,俘获明皇英宗,继而进逼京师。在国家存亡之际于谦挺身而出,坚决主张抗敌,率京师军民击退了进犯之敌,并“调诸将追击,至关而还”。(《明史·于谦列传》)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中也说于谦“己巳北狩”,己巳即正统十四年,这首《出塞》很可能就是这年追击瓦剌军时所写。当其凯旋归来时,还写了《入塞》一诗。
《出塞》,汉乐府横吹曲名,于谦采用乐府旧题,诗的内容也与题目相吻合。诗以出塞、入塞的发展顺序为线索,简练地反映了这场正义的反击战,抒发了诗人的爱国豪情。诗的开头四句写出塞前官兵同仇敌忾、斗志昂扬。兵为“健儿”吹胡笳,将飘“紫髯”挂金印,人物着墨不多,形象异常鲜明,写出了人物英武雄牡,可谓“点睛”之笔。“胡笳”,古代北方民族的管乐器,戍卒常用来吹奏怀人思乡之曲,可是今日不同了,战士们在马上吹奏的是雄壮激昂的“出塞曲”,曲调嘹亮,倾诉着战士为国参战的渴望。“紫髯”,两颊上深紫色的长须,由髯可见将军暮年,由“挂金印”可知其“壮心不已”,志在保国安边。士兵意在为收复失地而参战,将军志在洗雪国耻、讨伐侵略者,二者互相映衬,相得益彰。“意气平吞瓦刺家”,表现了诗人对侵略者的极度蔑视与无比仇恨,有岳飞当年“踏破贺兰山缺”的气慨,读之足以起顽振懦。从诗的描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壮观的出征场面:金印高悬,胡笳齐鸣,战旗挥动,声势浩大,真可谓仁义之师,可振国威!
“瓦刺”以下四句,笔锋稍加转折,插叙出塞征战原因。插叙中运用了对比手法,在事与理的反差对比中,进一步说明了瓦剌侵略行为的不义与愚蠢。在诗人眼里,瓦刺落后得只能属于“穷胡”,他们居住在僻远的荒漠之上,理该与大明朝和睦相处,可是他们胆大妄为,竟敢侵扰大明边境、侵陵百姓,这种不自量力不是比猪狗还蠢吗?瓦刺部几番举兵,去了复来,偷袭佯和,无所不用,其掠地,象狼一样贪婪,其窃物,象鼠一样奸诈,其实他们不知道安分守己还可以偷生,入侵大明朝只能是早点来送死。先叙事,后明理,义正词严,气度不凡。战还未交,已先具无坚不摧之势。
接下来的四句将笔势转回,继出塞而写征战。自卫反击之战打得必定相当激烈,但诗人只选择战争中几个特写景头来描述:我方,将军整饬军伍,气度凛然;士兵挥动戈矛,寒光映天。敌方,部落被收复,戎王被缚绑。这里的“部落”指瓦刺军队,当时瓦刺部挟上英宗溃逃出境,并未被“收服”,说“收”,是诗人对反击战胜利的一种夸张或一种愿望。“戎王”即发动战争的主谋,瓦刺部首领也先在这场战争中虽没被俘,然明军“擒其长一人”,所以诗中才讲“缚戎王”。敌我双方官兵形象形成强烈的对比。“左将”、“前军”两句中,“左将”与“前军”泛指明军一方面的军队统领,诗人在句中用了“才”与“又”两个表示时间的副词,极简洁地描述了明军作战神速、捷报频传,实亦神来之笔。
诗的最后四句写战后,仍用对比手法,以事衬人,以事显人。战争刚结束,将军便“书奏捷上神州”。羽书,军事文书,插羽毛以示紧急。神州,此处指京都、皇宫。给皇帝报捷,皇帝闻喜而露出笑容,天颜,便是指帝王的容颜。皇帝因边患已平,自然对功臣宠爱有加而赏赐优厚,可是诗人并不想以赫赫战功来换取千金般的富实和万户侯般的尊贵,他只愿早日边地无患,河清海晏,和士兵高唱凯歌归来。据《明史》载,于谦功勋盖世,却口不言功,帝几次加封,都坚决辞却,以天下为己任,忧国而忘身,其坚贞节操与崇高品质堪与岳飞、文天祥相比肩。
于谦的诗朴素自然、通俗明畅,无一点雕琢之痕。钱谦益称其“文如云行水涌,诗顷刻千言。”(《列朝诗集小传》)王世贞认为其诗“颇自奕奕快爽”。(《明诗评》)此诗也有仓促欠精、失之浅陋之处,但总的说来仍是遒劲而清新,铿锵而婉转,不纤巧,不造作,不拘泥格律,代表了于谦诗歌独特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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