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郭维森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
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屈原
《九歌》中有《国殇》一篇,引起了不少争论。或认为《国殇》不当在《九歌》中。其实《九歌》包括“国殇”并不奇怪,天神、地祗、人鬼都可成为祭祀对象,“国殇”当然可在其中。虽其内容不涉爱情,但同样有切合其特征的描写,并且富有动作性,与《九歌》其他各篇并无二致。我们既承认《九歌》基本上为屈原所作,而此篇主题正切合屈原的爱国精神。
屈原将《国殇》写进《九歌》是有深刻的时代含义的。楚国政治昏暗,国力衰减,在与各国(主要是秦国)抗衡中,迭遭失败,丧师折将,史不绝书。然而楚怀王却“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与此相反,屈原却非常重视抗敌的现实力量,给为国捐躯的将士献上一首颂歌。
诗篇整个笼罩在悲壮肃杀的气氛之中。一开始便展现出战斗的激烈场面,将士们手持吴地所产锋利的戈,身上披挂着犀牛皮制成的甲胄,是一种威武刚猛的姿态。《荀子·议兵》篇载:“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可见犀甲正是楚军装备所特有。此时,战斗正酣,车毂相交错,长兵器已不起作用,双方都以刀剑之类的短兵器相格斗。我们仿佛听到古战场上刀剑碰撞的丁当声,喊杀声,这是一场白刃战,一场生死搏斗。“旌蔽日兮敌若云”一句,点明了敌强我弱的态势。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中,楚军毫不胆怯,羽箭象飞蝗一样穿梭,相碰相撞,同时坠地,而将士则奋勇冲锋,决不后退。这一小节韵短调促,显示出战场的紧张激烈。
接着写敌军侵凌我军列阵,践踏我军行伍。楚军陷入了混乱。有的战车,左侧边马已死,右边的也负了伤,有的战车车轮陷入泥淖,马匹也被紊乱的缰绳绊住。可是主将仍在发出前进的号令,鼓槌猛击,隆隆之声象打雷一样。上天似在降罚,神灵似在发怒,楚军覆灭了,原野上尸骸纵横,一派严酷肃杀的景象。这一节虽写楚军败没,然而那种宁死不屈的精神却已力透纸背。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诗篇在相对低沉的音调之后,又奏出了高昂的声音。这使我们联想起陶渊明《咏荆轲》的名句:“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同样表明抱有必死决心,行动坚决迅速,一往无前。“带长剑兮挟秦弓”两句,写将士至死,武器也不离身,身首分离此心不变,正如《离骚》中反复强调的“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屈原所表现的爱国精神,是那种决不以个人祸福为转移的死生以之的精神。孟子所谓:“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指的也是这种精神。最后作者虔诚地礼赞:“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勇而且武就不是好勇斗狠之辈,是有志之士,故为国殇,因此才终竟是刚强而不可欺凌的。国殇虽死,精神永存,魂魄也会成为鬼中的英杰。这实际上是赞扬那种百折不挠,永不屈服的壮烈精神。我们自然会想到李清照的爱国诗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也是对不屈精神的歌颂。而陈毅同志著名诗句“此去泉台集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更将这种精神发展为革命的豪情,坚定、乐观,充满胜利的信心。从传世的许多名篇中,可以看出《国殇》的积极影响。它以强烈的爱国精神和刚健悲壮的艺术特色,感动着各个时代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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