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胡国瑞
元载相公曾借箸, 宪宗皇帝亦留神。
旋见衣冠就东市, 忽遗弓剑不西巡。
牧羊驱马虽戎服, 白发丹心尽汉臣。
唯有凉州歌舞曲, 流传天下乐闲人。
这首七律抒写的乃是诗人对河湟一带久沦于吐蕃的痛愤心情。河湟指今兰州至西宁间之黄河湟水地带,自安史之乱时为吐蕃所侵占,唐王朝一直未能收复。诗的前四句言河湟自失陷以来曾有君相计虑收复之事,但因其人之亡而未及实施。首二句即举出曾策划及有意收复河湟之君相。元载是代宗的宰相,曾为代宗筹计西边却敌固防之计,未被采纳,后因罪被诛。“借箸”用《史记·留侯世家》中张良语,张良当汉王进食为其策划时说:“请借前箸以筹之”。“借箸”即借用筷子以便指划说明事势,故后用“借箸”喻言筹划之意。宪宗为中唐英主,曾平数起藩镇之叛,一度使唐王朝呈现起色,亦曾有经略河湟之意,未及从事而被宦官毒害。三、四两句继而感叹元载及宪宗之亡。“衣冠”、“东市”用汉晁错故事。晁错为景帝划策削诸侯地,激起吴楚七国叛乱,景帝为安抚七国,竟将晁错朝服斩于东市。此“衣冠”即指“朝服”。“东市”为诛戮罪犯之所。衣冠就斩东市,即未经免官而遽加杀戮。元载以宰相赐死,故此以“衣冠就东市”喻其被诛之急。“弓剑”用黄帝故事。《史记·封禅书》谓黄帝于鼎湖为龙迎上天,而堕其弓。《水经注·河水篇》记及黄帝冢,谓“帝崩,惟弓剑存焉”。此言宪宗亦如黄帝之遗下弓剑逝去而不及西巡河湟。此联紧承上联,分别叙述元载及宪宗之关心河湟而不及见之行事,言外有无限惋惜之意。
下半首抒发对河湟未复之感慨。“牧羊”二句写河湟遗民之生活景况及情绪。“牧羊”二句活画出遗民在被迫下生活及心情之变异。本来从事农耕,而被迫牧羊驱马,更易汉服为戎服,则其心情可以揣想,故下句紧接表白出遗民之丹心。据《唐书·吐蕃传》记载,沦于吐蕃之人民虽胡服屈臣于敌,每岁时祭祀即衣中国之服,号恸而藏之,其不忘故国之情至深。“白发丹心”,具见苦节,身“虽戎服”,而“心尽汉臣”,尽致地道出了河湟遗民坚向故国之忠悃。末联二句又紧承上联言河湟遗民如彼生活,如彼心情,而国家长久弃而不顾,唯知享乐其地流传入之歌舞曲而已。凉州治今甘肃武威,唐代乐曲有以边地名者,如凉州、甘州、伊州之类,各为其所进献之乐曲。凉州早与邻近诸州俱陷于吐蕃,天下人犹享乐其歌曲,而竟忘其地其民,可谓无心肝之甚,即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者。然收复河湟之事,关键在于朝廷,故诗前四句即举出前朝有志于此之君相而惜其功未及申展,但凉州歌舞却天下演唱,竟不一思其地其民之现况,而思收复拯救之,这是对朝廷无人的深切讽刺,也从而表现出诗人卓越的经纶才略及关怀国家人民的情志。
本诗首联以元载、宪宗双提作对句起,次联分承首联二句,与首联形成两节对,后来东坡的戏徐君猷、孟亨之不饮酒诗,工巧过此,手法实启于此。三联“牧羊驱马”、“白首丹心”又各自句中为对,整首诗在对仗上错落有致,别开生面。在声律上因首联声调错倒,致一、二联及全首上下两截声律不协,这种拗体,在杜牧七律中可常见到,转觉其具有笔姿峭健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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