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积庆《满江红》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杨积庆

姑苏怀古

斗大江山，经几度、兴亡事业。瞥眼处，英雄成败，底须重说!香水锦帆歌舞罢，虎丘鹤市精灵歇。尚翻来、吴越旧春秋，伤心切。 伍胥耻，荆城雪；申胥恨，秦庭咽。羞比肩种蠡，一时人杰。花月烟横西子黛，鱼龙沫歕鸱夷血。到而今、薪胆向谁论?冲冠发。

吴易

这首词，为吴易于弘光元年甲申(1644)岁暮，自家乡吴江东湖奔赴扬州史可法幕中，途经苏州时所作。全词借凭吊苏州的历史和人物，联系福王小朝廷建立后的现实，悼古伤今，悲愤填膺，因以表述自己誓志抗清的心愿和强烈的爱国热情。

词的上片是慨叹苏州在吴越争霸时期的“兴亡事业”，尽已消歇。起句“斗大江山”极其突兀，表面上是说：历史上作为吴越争夺的政治中心的姑苏城，地处东南一角，就这样一片“斗大”的“江山”；实际里又暗指当时现实。自甲申以来，明思宗自缢，农民义军进入北京，接着吴三桂引狼入室，使清兵得以迅速南下，福王朱由崧被马、阮拥戴，建立了局限于江南一隅的小朝廷，岂不也正是“斗大江山”?然而就如此“斗大江山”之中，历史上又经历过多少次国家兴亡和朝代更替，这个突兀开篇，轻轻地摄起全篇。“瞥眼处”三句，补足上文“兴亡事业”，只须飞快地瞥上一眼，无处不是称王夺霸的历史痕迹，英雄成败，又何须今人重新评说?以上两韵，不仅点明《姑苏怀古》的题旨，而且总起吴越地区的“兴亡事业”与“英雄成败”两端，并分别于上下片中叙写。“香水锦帆歌舞罢”二句，具体写“兴亡事业”：“香水”指香水溪。《述异记》：“吴故宫有香水溪，俗名西施浴处，人呼为脂粉塘，吴王宫人濯妆于此。”“锦帆”指锦帆泾，《一统志》：“锦帆泾在苏州府城内，相传吴王锦帆经游处。”两处皆吴王夫差与西施宴游之地，而今歌停舞罢。“虎丘”为吴王阖间冢墓，相传冢筑三日，金精上扬为白虎踞其上。“鹤市”，《吴越春秋》：“吴王有女滕玉。因谋伐楚，与夫人及女食蒸鱼，王前尝半而与女，女怒曰：‘王食鱼辱我，不忍久生!’乃自杀。阖闾痛之，葬于郡西阊门外。凿池积土，文石为椁，题凑为中，金鼎玉杯、银尊珠襦之宝，皆以送女。乃舞白鹤于市，令万民随观之，遂使男女与鹤俱入羡门(墓门)，因发机以掩之。”两事皆吴王阖闾父女营葬之举，于今金精鹤灵也都消歇。“尚翻来”二句，以吴王夫差与阖闾的荒淫豪奢、倒行逆施，总括《吴越春秋》，照应词头“几度兴亡事业”。吴国兴亡的旧事，已足令人伤心，何况现实中的弘光小朝廷，沉缅酒色，宴赏无节，起用阉党，排斥异己，又何尝以国家为念。以古鉴今，怎能不“伤心”至“切”?

下片再从“英雄成败”加以评说，借以影射明末时事及各种人物。过片四短句，一下点出吴楚之战中的两个主要人物。“伍胥耻”二句，言伍子胥因父、兄为楚平王杀害而奔吴，后与孙武佐吴王阖闾伐楚，五战入郢，时平王已死，乃鞭平王尸以雪耻。“申胥恨”二句，言伍子胥在楚国的好友申包胥。当初伍子胥逃奔吴国时，曾对申包胥讲：“我必覆楚国!”申包胥回答他说：“勉之!子能覆楚，我必能兴之!”结果吴师入郢，申包胥入秦乞师，依秦庭而哭，七日不绝声。秦哀公感其诚，乃出师救楚，击退吴兵。“羞比肩种蠡”二句，“比肩”谓声望、功绩相当。这里是说：伍子胥、申包胥虽也是“一时人杰”，但辅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积聚力量，发奋图强，终于灭吴兴越的文种、范蠡，却是二胥羞于比肩的。作者的这番评说，目的不在褒贬吴、越，以成败论英雄；而是借古讽今，针对当时现实：李自成农民义军进入北京以后，辽东总兵吴三桂不思自振，“冲冠一怒为红颜”，因爱妾被掳，为报私仇，竟然向清廷乞师请降，引狼入室，导致清兵南下，明室倾覆。词中论说报私仇和哭秦庭的二胥羞与种、蠡“比肩”，正是对吴三桂等投降人物的谴责。“花月烟横”二句自吊古转入伤今，呼应上片“瞥眼处”。言如今的姑苏城沉浸在如烟似雾的花香月色之下，仿佛是当年西施的眉黛；胥江里鱼龙喷吐而出的水沫，犹如盛在鸱夷(革囊)内伏剑而死的伍子胥的鲜血。这里既暗示着兴亡的历史可能会重演，又折射出词人以吴越英雄自誓的心志。歇拍二句，进一步紧系吴越故事，回顾当世；以勾践卧薪尝胆作一反诘：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君臣昏聩，贤良放逐，小朝廷醉生梦死；要想谋生聚，图恢复，又能同谁去计议呢?最后只能是悲愤至极，怒发冲冠，一腔忠爱赤诚倾泻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