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培元
西风羁客怆华年, 披发山中欲学仙。
塞北黄沙沉鼓角, 天南蛋雨撼烽烟。
中原大猎悲秦鹿, 桥畔先机悟宋鹃。
独上燕台吊秋色, 胡笳吹泪月华圆。
嘉应健生
近代诗界革命的倡导者梁启超,在他的宣传诗歌革新主张的《饮冰室诗话》中,先后三次记述了嘉应健生(廖叔度)的诗作,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这位“尽瘁国事不得志”的著名政治家,在避难日本期间,对这位同乡寄来的诗笺,怎会倾注如此多的热情呢?且让我们先欣赏嘉应健生这首七律吧。
这首诗作于二十世纪初,其时中国被帝国主义豆剖瓜分,山河破碎。诗歌直写时局,表现战祸四起、危机日重的政治形势,抒发诗人当时痛苦悲愤的心情。
诗一开头,先勾画悲凉的氛围。远在他乡的游子,面对萧瑟凄冷的秋风,想起青春白白流逝,未能为国建功立业,禁不住一声悲叹。第二句又进而描写诗人痛苦的心境。想学那些仙人超脱人世,摆脱忧愁,得到永久的宁静,这能做到吗?对一个关注国事、关注民生的人来说,痛苦显然是无法摆脱的。“欲学仙”不过是激愤语,“披发山中”才是诗人痛楚万分的情状写照。如此苦痛因何而来?首二句设下悬念,诗的中间二联道出了原委。甲午战后,英、法、德、俄等帝国主义列强加剧了瓜分中国的紧锣密鼓。1895年,法侵占云南边境,索取广东、广西、云南的采矿权;1898年又强租广州湾为军港;英同时强租威海卫为军港,还强租九龙半岛;1897年,德出兵强占胶州湾,夺取山东境内修筑铁路和开矿等特权;同时沙俄在北方强租旅顺、大连和中东铁路支线的修筑权;1900年,帝国主义八国联军的铁蹄踏进北京、天津,次年逼迫清政府签订卖国的《辛丑条约》,如此等等,幅员辽阔的中华大地,从北到南,到处弥漫帝国主义血腥的掠夺战争。诗的三、四句,形象描绘出这一时期外国侵略者燃起的战争“烽烟”。战火一天天蔓延,大好河山一片片丢失,而晚清统治者腐败无能,苟且偷生,面对危机深重的中国,诗人痛苦预感到将有亡国的危险。五、六句,诗人连用两个典故,表达自己对时局的剖析和忧国忧民的情怀。“中原”句,典出《汉书·蒯通传》:“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以及《晋书·石勒载记下》:“朕若逢高皇(刘邦)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刘秀)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这里的“鹿”,喻为国家政权。这句诗的意思是说,在连绵不断的战争中,中国的政权很可能被帝国主义“猎取”而去。诗人由现实政治联想到“鹿死谁手”、“秦失其鹿”的往事,不禁悲从中来。句中的“悲”字,是全诗的“诗眼”。“桥畔”句,典出宋代邵伯温《邵氏闻见录》,书中记载其父邵雍“颇关心时事”“好预言”,一次“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则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有所主。’”他感悟到,杜鹃乃南方禽鸟,它在北方出现,定是国家“将乱”的征兆,“天下自此多事矣!”后来竟然“其言乃验”。诗中借用这个典故,意思是说,当今中国变乱的征兆已十分明显,真是祸端四伏,危在旦夕。诗人想大声疾呼:抗敌救亡,机不可失!而那拉氏一伙根本无视人民的呼声,对外屈膝投降,对内镇压革命力量。戊戌变法惨遭失败,义和团受到血腥镇压,一切有志于报效国家的仁人志士,都无法施展胸中的理想抱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越是清醒的爱国者,越是痛苦难耐。诗人嘉应健生正是这样一位爱国者,诗的结尾二句,进一步抒写这种痛苦难耐的感受。静静的秋夜,只身一人登上高高的燕台,想起当年燕昭王置千金于此台上延请天下士为国效力,而今日仁人志士却是有的被杀,有的外逃,有的贬官,怎不使人凄凉无比!这种心情又无处诉说,只能面对天上月亮,用胡笳倾诉心中的悲曲,一声声,皆是伤心泪!
正是从这胡笳声声里,梁启超找到了知音。梁启超革新诗歌的要旨是:“熔铸新理想以入旧风格”,“以旧风格含新意境”,“独辟新界而渊含古声”。嘉应健生这首力作,直接参预政治,反映时局,表现崇高的抱负和爱国情怀,写出了“新理想”“新意境”“新界”,可谓是诗界革命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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