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余清逸
花开不并百花丛, 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风中。
郑思肖
元军攻破临安以后,沿海一带的抗元斗争虽还持续了两三年,但也都以失败告终了。而遗民知识分子的思想反抗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以咏物寄托家国之恨便是其最习见的方法,这是因为他们心中的亡国之痛是不可不言而又不可明言的。如王沂孙、周密等人见于《乐府补题》的三十七首咏物词作,皆借咏物以抒写宋末遗民身世之感慨。朱彝尊谓“其骚人《桔颂》之遗音乎?”郑思肖亦如是。据《遗民录》载:“所南初名某,宋亡,乃改名思肖,即思赵。忆翁与所南,皆寓意也。坐卧不北向,匾其堂曰‘本穴世界’:以本之‘十’置穴之下,则‘大宋’也。精墨兰,自更祚后,为兰不画土,根无所凭藉。或问其故,则云:‘地为人夺去,汝犹不知耶?’”郑思肖另有一首《寒菊》云:“御寒不藉水为命,去国自同金铸心。”又《墨兰》云:“抱香怀古意,恋国忆前身。”“凄凉如怨望,今日有遗民。”于咏寒菊、墨兰中寄寓家国之恨便不言而喻了。
自陶渊明《饮酒》诗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出,赏菊、画菊、咏菊成了历代骚人墨客常做的功课,而诗人此处咏画菊,却独有其忠肝义胆。
秋风习习,百花凋零,只有远离百花丛的菊花,“独立疏篱”,孤芳傲霜,“不并百花丛”而独放,其志高洁,其“趣未穷”,菊花虽至枯痿而不坠落,故坡翁曰:“秋花不似春花落,”尽管北风狂吹,无边落木萧萧下,而菊花却“宁可枝头抱香死”,而决不被吹落下来,这是诗人以傲霜之菊自喻,“不同污秽争凡艳,愿效黄花晚节香。”忠贞的民族气节,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决不奴颜媚敌,“何曾吹落北风中?”“北风”喻北方来的入侵者,虽凶猛,凛冽,疯狂,对傲然挺立的菊花则无可如何!
对菊花如此描绘,别具一格,清新的立意,铿锵的韵律,独特的构思,来自高尚的爱国热情,来自崇高的人格,字面上骨子里都是对自己内心真情感受的剖白,令人爱不忍释。
作菊画,题菊诗,实际是以菊自况。生则独立疏篱,不并百花;死则抱香枝头,不落北风之中。自己生为宋民,不与民族败类一道投敌;死后流芳百世,浩气长存。其文约,其词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近见远,宜其人不朽,诗画亦不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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