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明今
丞相英灵迥未消, 绛帷灯火飒寒飙。
黄冠日月胡云断, 碧血山河龙驭遥。
花外子规燕市月, 水边精卫浙江潮。
祠堂亦有西湖树, 不遣南枝向北朝。
边贡
文天祥号文山,是宋末的民族英雄。他组织义军抗元,不幸在广东海丰被俘,吞脑子(冰片)、绝食自尽均未成,被押至元大都(今北京市),拘于兵马司,“枷项缚手,坐一空室,卫防甚严”(《纪年录》)。在狱中三年多他受尽了非人的待遇,然矢志不屈,终于在元世祖至元十九年(1282)十二月初九日于燕京柴市被杀害,当时燕中百姓,见者闻者无不下泪,钦服其崇高的民族气节。明灭元后,洪武九年(1376)便在其被囚禁的兵马司遗址上修建了文山祠。边贡是弘治九年(1496)进士,除太常博士,后又擢兵科给事中,在京有十余年之久,拜谒文山祠,遂写下了这首诗。
首二句写作者拜谒文山祠的直感。绛,深红色,属暖色调,“绛帷”有庄严的气氛。“灯火”说明文山祠香烟之盛,人们慕名,争来拜谒。但尽管如此,作者仍感到一进文山祠便有一种凛然的寒气飒然而至。这是什么原因?“丞相英灵迥未消”,这乃是文天祥“清操厉冰雪”、“鬼神泣壮烈”(《正气歌》)的浩然正气。这正气“沛乎塞苍冥”、“一一垂丹青”,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的。接下颔、颈二联便结合对往事的缅怀,刻画文天祥的凛然气节。文天祥被囚时,元世祖忽必烈爱其才,一再迫降。文天祥表示:“国亡,吾分一死矣。倘缘宽假,得以黄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宋史·文天祥传》)“黄冠”为道士服,文天祥并非真的要出家当道士,而是意图借此脱身,“复号召江南”,故作者称“黄冠日月胡云断”。然这只不过是文天祥主观的想法。当时元皇朝初平天下,江山未稳,中山府人薛宝柱便聚众数千,“自称是真宗幼主,欲取文丞相”;又有匿名信,扬言要在京城“先焚城上苇子,城外举火为应”。(邓光荐《文丞相传》)故忽必烈不得不急切地把文天祥处死,以杜后患。“碧血”用《庄子·外物》:“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化而为碧”之典,暗喻文天祥之被害。“龙驭”指皇帝的车驾,祥兴二年(1279)陆秀夫在崖山负帝昺蹈海自尽。广厦之倾,非独木可支,对宋室崩溃的命运,文天祥已无力挽回,然他忠义之气、愤激不平之心却是有所未甘,死而愈烈,“花外子规燕市月,水边精卫浙江潮”。《太平寰宇记》:“蜀王杜宇号望帝,因禅位自亡去,后欲复位不得,死化为鹃,每春月间,昼夜悲鸣。”《山海经·北山经》:“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於东海,溺而不返,化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填于东海。”“浙江潮”用伍子胥之典,吴王夫差信谗杀子胥,取其尸“盛以鸱夷之器,投之于江中,……子胥因随流扬波,依潮来往,荡激崩岸”(《吴越春秋》卷五《夫差内传》)。这三个典故都是写死者的不平之气,精诚所聚,遂产生许多灵异的现象。作者巧妙地把这些典故融合在一起,对仗工稳,意象丰富。文天祥之死,其郁结不平之气当更甚於此,在文山祠有没有灵异的现象呢?“祠堂亦有西湖树,不遣南枝向北朝。”据《西湖志》记载,岳王坟上树木,枝皆南向。足见岳飞死后犹怀抗金之心,不屈服于北方。同样文天祥临刑时曾从容问左右曰:“何为南方?”有指之者,即南向再拜,说:“臣报国至此矣!”遂慷慨就义。故本於文天祥在世时坚贞不屈、不肯臣服元室的气节,其死后自必“不遣南枝向北朝”了。在古代人们心目中的英雄是与神相通的,英雄之死,精诚不灭,人们修建文山祠正是出於这样的心愿。故作者此诗着意刻画其凛然不屈的气节与千古长存的精神,把许多描写精诚不灭的典故与自己身临其境的感受融合起来写,格外显得灵气逼人,充分体现了凭吊诗的特点。沈德潜评此诗云:“后半神到,吊信国(文天祥)诗,此为第。”(《明诗别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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