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锴《赠别前蔚州契芯使君》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刘学锴

何年部落到阴陵， 奕世勤王国史称。

夜掩牙旗千帐雪， 朝飞羽骑一河冰。

蕃儿襁负来青冢， 狄女壶浆出白登。

日晚鸊鹈泉畔猎， 路人遥识郅都鹰。

自注：使君远祖，国初功臣也。

李商隐

在我国历史上，汉族以外的各少数民族都对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发展作出过贡献。唐代从太宗开始，一直推行比较开明的民族政策，更使各少数族人士有了报效国家、发挥才能的机会。李商隐这首送别诗，便是一曲歌咏铁勒族英雄将领“奕世勤王”的赞歌。在历代爱国诗词之林中，颇为引人注目。

唐武宗会昌二年(842)九月，朝廷调遣各路兵马，抗击回鹘侵扰。命蔚(yù郁)州刺史契苾(bì必)通率少数民族部队开赴天德军(今内蒙古自治区乌拉特前旗)。这首诗就是诗人的赠行之作。契苾本铁勒族部落名，后以部为姓。契苾通的五世祖契苾何力为部落酋长时率众归唐，太宗授官左领军将军，后封凉国公。题注“使君远祖，国初功臣也”，指的就是何力归唐封爵之事。

首句从契苾部落的迁移着笔。何力归唐后，太宗置其部落于甘、凉(甘肃张掖、武威)一带，大约在其子契苾明任鸡田道(治宁夏灵武)总管时，部落东移，后迁至阴山一带。用“何年部落到阴陵”这种破空而来的问语起笔，不但笔势夭矫飘忽，不落常套，而且表现了对契苾部落历史的亲切关注，自然引出“奕世勤王”的主旨。以下三联，便分写契苾氏的累世功勋。

颔联先写契苾何力的勤王事迹，生动地描绘出他在雪盖营帐的寒夜，掩旗突袭敌军；在冰封河流的清晨，率骑涉冰飞越。两句一夜一朝，一陆一水，一西一东，对仗工丽，色彩鲜明，气势雄健，展现出何力英勇善战、不畏艰苦、尽忠王事的精神风采。

腹联续写契苾明移镇北方后，深得附近少数民族的拥戴。青冢，即王昭君墓；白登，山名，在山西大同市东。“襁负”“壶浆”分别出自《论语》、《孟子》，历来用以形容对行王道者与仁义之师的拥戴。这里着此二语，既展现出在契苾明管辖的地区各少族民族和睦相处的图景，更表明这位少数民族首领作为中央王朝的代表对这一带少数民族的吸附力与号召力。如果说颔联是从“武功”方面赞契苾氏之“勤王”，那么这一联不妨说是从“文治”方面加以赞颂了。妙在第六句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成语，实已暗渡到这一次契苾通率王师赴天德，但处理得很自然，不见针线之迹。

尾联直接落到契苾通身上。鸊鹈(pìtì譬涕)泉在内蒙古自治区五原县附近，是契苾通前往的天德军所辖之地。郅(zhì至)都是西汉时人，行法不避贵戚，号曰苍鹰。景帝拜为雁门太守，匈奴不敢近雁门。这里用郅都比契苾通，借出猎隐喻对回鹘作战，“鹰”字双关“猎”与苍鹰，暗示契苾通这位善“猎”的战将止象号称苍鹰的郅都一样，为回鹘所畏惮，此去自必功成告捷。这一联通过用典、双关隐喻等手法，将丰富的内涵加以浓缩，给人以联想与暗示。

这首诗以“奕世勤王”为中心，赞颂了契苾氏内附后累世为国家所作出的贡献。从表面上看，前三联似乎都是题前文字，赠别契苾通仅尾联一点即收；实际上，彰远正是为了励近，赞“奕世勤王”，用意正在激励契苾通此去为国再建新功，为契苾氏家族的爱国传统增辉添采。同时也反映出唐王朝境内民族关系的融洽和诗人对这种关系的重视。诗既富声华，亦具骨力，在组织工丽整炼之中自有一股遒健之气。结构方面，首联总起，以下三联分写，这在七律中也是一种打破起承转合常规的变格。